要說到宗教。
人到無可奈何時，才感到需要信天、信宗教。宗教是一件變相的藝術，變相的文學。人窮則返本。苦痛臨頭，才懂得要皈依與信仰。
由近代科學言，宗教似非宇宙真理。遍覓太空自然界，找不出一上帝及其所在地。
但由藝術、文學立場言，宗教顯然亦可說是發生於人生之心性，乃心性中一要求。老母送子從軍，乃是無可奈何。人生既不能無國家、無社會、無法律、無戰爭，愛子已達兵役年齡，無可逃避，前赴戰場，生死莫卜。好罷，上帝保佑你！那再有什麼辦法呢？
宗教人生是頗接近於藝術與文學的。但顯然地非科學。一切宗教儀式，都成為藝術；一切宗教傳說，都成為文學。但禁不起人心理智的查問與考驗。上帝只是人類內心中所要求的一親人，不如人類所親手創制的一工具。
今天科學發達，想象中的上帝太遠、太渺茫、太無把捉了。親手製的工具則就近可靠。背離了上帝，來尋求工具，仰仗工具，認為人生可憑工具得救。然而工具乃由人類理智所製造，終於救不了人生，此又是人生一悲劇。
摘自《文化學大義》錢穆 著，九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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