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者丨他讓本科學生裝幀純手工線裝書,古色古香收穫點贊一片

师者丨他让本科学生装帧纯手工线装书,古色古香收获点赞一片

畢然說,製作這本書受益頗多。製作過程要求心一定要靜,很能磨練心境。 本文圖片均由受訪者供圖

《魚既齋知見古文編著述目錄》、《潛心閣書目》、《食味齋吃書記》、《道生書目》、《縹緲閣書錄》……這些古色古香、製作考究、精當雅緻的線裝書並非古籍,而是武漢大學選修課《中國古典文獻學》這學期的一項作業。

6月,任教該課程的武漢大學文學院教師李寒光告訴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這些古書冊子從無到有都是由學生自己動手製作,總共需要裁紙、畫界欄、設計、謄寫、穿紙捻子、裁邊、穿線等二十道工序,而書的內容也是由學生運用版本、目錄學知識,擇所藏或知見圖書十餘種,撮其大要,自行編撰。

李寒光表示,線裝書不是風雅而高不可攀的,希望通過這一次的體驗,學生能在整個過程中挑選有營養、有價值的書籍來閱讀,並且學會準確地處理參考文獻的羅列次序,而這也是《中國古典文獻學》這門課的現實意義。

學生畢然的作品《魚既齋知見古文編著述目錄》全部用毛筆書寫,被李寒光評價為“本次作業之冠”,“各個方面都非常完美”。畢然製作這本書花費約了三週的時間。她說,“一方面選擇的內容全是以後研究要用到的工具書,寫文本的過程加強了我對這個學科的理解;另一方面用毛筆書寫是非常慢的,這個過程需要心非常靜,也磨鍊了自己的心性。”

“85後”的李寒光是北大古典文獻專業博士畢業,他計劃,今後還將通過讓學生嘗試刻書跋、拓碑等其他更加豐富多樣的形式來體會中國古典文獻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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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能寫能畫的,自己配上了插圖或是精美的牌記;有用心的做了包角,親手繪製了朱絲欄。

“當下影視劇、廣告裡的古書錯誤百出”

學生們裁紙穿線,潤毫搖筆,選擇自己喜歡的十幾本書,為每一本書寫提要,再按照一定規範進行分類、排序。

李寒光表示,佈置這項作業是出於對現實的一些考量。一方面,他深感當下影視劇、廣告裡的古書錯誤百出,希望能糾正人們對於古書的認識。“所有的古書不是四個書眼就是六個書眼,但是電視上經常把數量畫錯,比如《西遊記》中的經書上畫了九個眼,另外也包括《神探狄仁傑》裡的書都是線裝書,最大的錯誤在於線裝書是明代中期才出現,這兩個時期都不可能有線裝書。”因為文獻學的內容比較生澀,上課時李寒光會有意貼近實際,找一些諸如此類的例子吸引學生,同時希望學生有更多認識傳統文化的物質載體,“感性認識上去了,更有助於理性學習。”

另一方面,平時看學生論文時,李寒光發現不少人引用的參考文獻較為邊緣,或出自不太專業的出版社,並在參考文獻的羅列上顯得混亂、不符合規範,於是,他希望能通過自己製作目錄冊子來幫助學生學會挑選有價值的書籍來閱讀,同時鞏固目錄學的知識。“上這門課的學生不一定都要去讀文獻學的研究生、做文獻學或古代文學的研究,我們最重要的目的是讓大家挑選重要的書籍、重要的版本來閱讀,多讀‘善本’,並且能夠準確地處理參考文獻,在以後寫論文或者處理圖書資料的時候有這樣的意識。”

讓學生製作古書並不是李寒光的“獨創”而是“師承”。在北京大學讀博士期間,他的導師漆永祥教授就曾在《古典文獻學基礎》課上給本科生布置過這項作業。李寒光在朋友圈裡看到照片後很感興趣,這次教《中國古典文獻學》的選修課,他自然地想到了這種形式。

他也得知北大中文系的王嵐教授二十年前就開始佈置類似的作業,此外,包括武大古籍整理研究所的熊桂芬教授等其他老師也小範圍地佈置過類似的作業。李寒光說,“這個形式的確是大家比較認可,所以才會不約而同地佈置這個作業,但在如今年輕一輩中見得少了。本科在河北大學時,永樂教授經常說起當今影視劇或廣告中因不懂文獻學而犯的錯誤,啟發我要活學活用。業師山東大學杜澤遜教授有很多線裝書,我們可以隨便翻。所以,在我們這一代中,杜老師的學生對線裝書非常熟悉,佈置這樣的作業,也是順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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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手抄八千字的提要,如痴如醉,把手抄腫了。

從無到有摸索工藝,內容與形式並重

李寒光介紹,製作一本線裝書大約需要二十道工序:從裁紙開始到畫界欄、設計、謄寫、穿紙捻子、裁邊、穿線……均是由學生動手完成,製作工藝也是大家從資料中摸索而來。“關於線裝書的製作現在並沒有專門的書和論文來講。”李寒光說,“這次同學們的手抄本需要自己畫格子、包括設計欄界的顏色、邊框的單雙行、版心的魚尾,都需要發揮各自的想象力和創意。”佈置作業後,同學們都積極行動,熱情很高,在群裡互相解答、分享經驗。

製作書冊屬於手工活,過程也是有趣。有能寫能畫的,自己配上了插圖或是精美的牌記;有用心的做了包角,親手繪製了朱絲欄;有人手抄八千字的提要,如痴如醉,把手抄腫了;也有的一不留神畫歪了格子,就得重來;為了穿線,看了無數遍視頻自學,但還是把線崩了8次。

最終,48名學生交上的作業各富特色:有的選擇了中國古代的著作,如《左傳》、《史記》、《文選》等,按傳統的經、史、子、集劃分;有的偏愛小說,按古、今、中、外或流派劃分;甚至有的將書籍與美食相結合,分“飽腹硬菜”、“甘醇美酒”、“精緻甜點”和“輕鬆小食”四類,對應研究與探討類、哲思雞湯類、美文類和小說等輕鬆讀物。收到作業的李寒光“頓生沾沾自喜之情”。

其中,學生畢然的作品《魚既齋知見古文編著述目錄》被李寒光評價為“本次作業之冠”。畢然向澎湃新聞介紹,自己取的齋號為“魚既齋”。“‘魚既’兩個字是一個引導我走上學術道路的老師名字的反切(一種古代注音方法),用他的名字反切做齋名以示感謝。‘知見’是目錄學術語,意思是我寫的這些書的提要並不全是我的藏書,有一些是我借的或者在別處看到的。‘古文編’、‘著述’其實是古文字字編和古文字研究著述的省寫。”

畢然簡單設計了一下自己的作業牌記,“鈐印是之前在《中國書法基礎》課上刻的章,版欄等參考了武英殿刻本,白口、單魚尾、四周雙、大字、半頁九到十行、行十字左右。”一週寫內容,一週半謄寫,半周裝訂,她製作這本書花了約三週。獨特的是,畢然選擇的《楚文字編》《楚系簡帛文字編》《殷墟文字記》等十幾冊書目全是古文字相關的工具書。她解釋道,自己以後的研究方向應該會是古文字與出土文獻,所以選擇了這個方向要用到的工具書,寫文本的過程就相當於一個研究史的梳理,也加強了自己對學科的理解。

對她來說,最困難的步驟是裝訂。“我其實是一個很不心靈手巧的人,切邊是找了打印店幫忙切的,縫線時因為一開始線沒有理好又重新縫了一次,打孔的時候用錐子也有些打不下去,但在做的過程中意外地發現浮躁的內心平靜了下來。”

拿到畢然的作業時,李寒光也覺得感到意外。“做得太認真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沒想到有人會做得那麼好,從各個方面來說都是很完美的。”

师者丨他让本科学生装帧纯手工线装书,古色古香收获点赞一片

作業要求:運用版本、目錄學知識,每人做一古書冊子,取一齋號,擇所藏或知見圖書十餘種,條其指歸,撮其大要,撰一目錄。

學生收穫頗豐,未來會探索更多新形式

古典文獻學是一門講如何對古典文獻進行整理與研究的學問。近年來,全國越來越多的高校開設了文獻學這一門課。李寒光把學生的這些作品發佈在豆瓣上後,大部分人都給予了很高的評價,但也有人留言覺得“字寫得太醜了”。

他直言這個評價是意料之中的:“因為我們現在寫字太少了,並且宣紙紙質比較軟,中性筆的力道、筆勢很不容易把握。再加上古書一般半頁十行,每行比較寬,字要比平時大一些,缺點也就放大了,但細看同學們的作品,大部分寫得很工整、很認真。我認為沒有必要刻意追求形式上的東西。”

他更重視的是學生在這次作業中的收穫。他說,有的同學最後作業呈現出來的並不是最漂亮,但在做的過程中不斷地去分享,啟發別人,有這樣的心態也非常好。學生郭一則借《道生書目》的序言,追憶了一生愛書的爺爺,“祖父年少時曾抄書多卷,至今仍存。吾每觀之,祖父之勤勉踏實歷歷在目。今日乃祖父仙逝兩月之日,吾以此書追思以記之。”完成作業後他給李寒光留言說,做書的過程讓自己有機會更深刻地理解了爺爺,“我自己聽了也特別感動”。

畢然也表示,通過自己動手製作,那些關於古籍裝幀的知識不再只是流於書本,而是能夠親身體驗,印象深刻,之前沒有注意到的細節也變得更加明朗。她深受觸動是在寫序言時,看到了羅振玉《殷墟文字考釋》的序言,感動異常,就引到了自己的序言裡:“孔子學二代之禮,而曰文獻不足徵,吾儕生三千年後,乃欲倚據遺文,補苴往籍,譬若觀海,茫無際涯。”畢然說,這也是很多古文字研究者的內心感受。“夏商周、春秋戰國文獻相隔已幾千年,我輩憑一些地下遺物來探尋古人所思所想,補正傳世文獻,困難重重。雖然如此,我們仍願意憑藉自己的微薄學識去還原歷史真實,這是一代學人的理想和責任。”

接下來,李寒光的腦海裡已經有了下一個“另類”作業的計劃,“可以帶領學生嘗試齊心協力去刻一塊書跋,或者去野外找一些機會去拓碑。我希望同學們認識更多傳統文化的物質載體。感性認識上去了,更有助於理性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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