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沒有美顏的自拍裡,自己長什麼樣嗎|週末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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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縮飛

我有一個朋友,是朋友圈“小紅人”——幾乎每一條她的朋友圈都是高贊。有度假時燦爛的笑臉,有新入的包包鞋子可以曬,經常出席峰會和行業論壇,還有和男朋友的紅包轉賬記錄截圖。此外,她也是一個很有自己的生活品味的人,看歌劇、電影節、插畫油畫等等。

好幾年沒有生活交集,我通過朋友圈瞭解著她的生活狀態,覺得她是元氣滿滿正能量的典範了——直到有一天深夜,我無意間刷到她剛發送的一條狀態。

她說,深夜應該沒什麼人看吧,那就讓我吐吐苦水好了,然後她寫了感情中的困境、工作中的焦慮。這條消息幾分鐘之後就被刪了,我想了想還是小窗她問候了一句,結果她對我說了很多——她說,這些話根本沒辦法往朋友圈裡發,也不知道可以對誰說。

第二天早晨,她的朋友圈又回到了歲月靜好的推送模式。

到底哪一個是真實的她——是那個在朋友圈裡的她,還是那個我在深夜撞見的她。我相信都是真的。只是,她會覺得自己在朋友圈裡的樣子很假,卻好像也不知道如何去袒露一個更全面和真實的樣子。

她並不享受這種扮演,但朋友圈裡的那個自己,彷彿有著某種慣性,始終一致地存在著。

其實仔細想一想,很多人會有和她類似的感覺。社交網絡上的自我,遠遠不是虛假這麼簡單。人們在社交網絡上的“自我”,是有自我進化能力的,甚至已經擠壓了真實的你可以存在的空間。

我們今天就來聊聊社交網絡上的“假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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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一個人是沒有“虛假自我”的。即便是非常真實的人,也會在一些場景裡,展現出背離“真實自我”的表現。

心理學家Higgins在1987年就提出了著名的“自我差異理論”。自我差異理論提出,人們會把“現實中的自己”與“他們內心對自己的標準”做比較

而自己和那個標準之間的差距,會帶來一系列不適的情緒,比如抑鬱、羞恥、失望等。

自我差異,指的就是真實自我和內心標準之間的差距。Higgins提出,人們會有天性的動力,去彌合兩種自我之間的差距(Higgin,1987)。

如果,內心關於自我的標準,可以基本由自身定義時,人們緩解差距的一種策略,是降低內心的標準。

但當“好的自我的標準”更多地被外界定義、而提升現實的自己又需要時間,人們會選擇用“印象管理”的策略美化自我,直接在他人面前構建出“理想自我的表象”(Tesser et al., 2000)。

這種策略化的行為,往往會給人們帶來實際的好處。在一些只需要淺淺接觸的場景裡,比如工作上的合作、或者短期的約會關係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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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交網絡擴大了虛假自我

在過去,即便我們想要採取印象管理的策略,我們塑造自我的手段還是很間接。畢竟,我們無法在短時間裡,就呈現很多關於自我的信息給對方。在淺交往的關係裡,我們很難給對方留下一個完整的印象。

但社交網絡,給了廣大戲精們發揮的舞臺。從文字到圖片,從圖片到視頻。從ps到功能日益完善的美顏濾鏡——你多久沒有見過手機自帶相機鏡頭裡的自己了?最後還有一個大招:分組可見。從此在不同的人面前做不同的自己,不是夢。

這些精心挑選並呈現出來的碎片信息,實際上是一種高度的印象管理——嚴密操控po文讀者感受和思維,去有意識地引導讀者認為這些片段就是po主的整個生活狀態(Tesser et al., 2000)。

而且這件事正在變得太過容易——我們似乎不用付出什麼,就能呈現出理想中自己的樣子,那我為何還要讓別人看到不夠好的自己呢?

*監察:更多的他人監察與想象中的自我監察

現代網絡的透明性和開放性,為社交媒體用戶帶來了時刻存在的隱形觀眾——你永遠也不知道你發的哪條狀態、在何時、被誰、懷著什麼樣的態度觀看了。這些真實生活中不可能大量存在的隱形觀眾,營造了一個類似於“全景式監獄”的環境(Gil-or et al.,2015)。

[*全景式監獄/環形監獄:哲學家和經濟學家Jeremy Bentham提出的一種理想監獄模式。監獄為環形建築,環形中間有個燈塔式觀察臺。監獄的窗戶被精心設計,使得監房中有強光照入,

犯人看不清觀察臺上的人是否正在看著自己,而在假想中始終擔心自己正在被監察——從而自我規訓。

哲學家Michel Focault(2013)強調,這種“全景式監獄”重點不在於監獄,而在於“因為感到被注視而帶來的心理影響”。在人們持續地感覺到自己被注視的情況下,會自主監視自己去做權力(power)認可的事情。由此,它被認為是一個完美的權力實施機構,只需要一雙“權力的眼睛”就可以控制所有人的行為。

在社交媒體上,這雙權力的眼睛無處不在。Facoult(2013)的權力理論認為,權力不是一個固定的機制。權力是一種關係,每個人都同時是這個關係網上的權力施加者和權力被壓制者。

雖然社交媒體上每個人都有表達自己喜好的權力,但也在承受著他人行使批判自己的權力。因此,在社交媒體上與大多數人喜好相似的人,可以更多表達自己的喜好、更少的被批判,從而站在權力關係網絡的更有利地位。

在社交媒體平臺的用戶界面和算法設計下,往往會形成一種特定於在某個平臺的“大眾偏好”。這些大多數人的喜好,建立起了一個微型社會機制和這個微型社會中的行為準則,進而限定了每一個人的行為 (Kalsnes, 2016)。

比如說,大多數人們發到朋友圈和微博的內容就是不一樣的,因為這兩個平臺上大部分用戶喜歡的東西(“調性”)不一樣。

在權力面前,人們在社交網絡上真正想說的話和想做的事,都被會被不自覺地自我監察、自我妥協掉。

印象管理,從來都不是隻與自己相關的事情。那些有時我們自己都說不清原委去塑造虛假自我的舉動,與社交中的他人有關。

社交媒體的問題在於,它給人們營造了一個永不下線的社交平臺、高度創造的空間、實時的激勵、以及更嚴格的自我監管。

這是最好的時代——在現代科技和人工智能的幫助下,人的社交圈變得更為寬廣。即使身處地球的兩極,也可以虛擬出天涯若比鄰。但這也是最壞的時代——人與人的關係流於表面,高度依賴於社交媒體來維持自己的人際關係。

很多人都依賴於這些高度擬真、永不下線的社交媒體來維持關係。也進而提醒自己時刻準備好圖片、po文、視頻等塑造出的、具有高度一致性、和高度擬真的虛假自我,準備好時刻被他人的眼光所檢閱。

有的時候,虛假自我存在的時間之長、擬真度之高,慢慢就連自己都信了——你可能已經忘記了真實的鏡頭裡自己長什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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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社交網絡上虛假自我的過度存在,會提高人們自我厭惡的水平

在社交上不斷美化的理想自我的行為,實際上抬高了理想自我的標準,進一步加大了“理想自我”和“現實自我”的差距。

也許在塑造虛假自我的時候,人們可以收穫一些當下的快感。但這樣的快感和對真實自己的滿足感是截然不同的。快感會在人們必須面對真實自我的時候消失殆盡。甚至會進一步提醒,他們的真實的自己有多讓令人失望。

因為人們長期作為社交網絡裡的人設存在,真實的自我無處安放,就會讓人的存在感降低。人們因此感到空虛——只有當真實的自我與他人發生鏈接,我們才會感到滿足。

2.降低自我成長的動力

現實自我和理想自我的差異,並不只有負面影響。從積極的方面來看,這個差異的存在,給了人們努力的方向。

但社交網絡上那個“更好的自己”的存在,讓一些人逃避了在現實中改善自我,並沉溺於從假象中。

一個惡性循環:沉迷於虛假自我的快感-削弱提高真實自我的動力-對真實自我更加失望-渴望更多虛假自我帶來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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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社交媒體上的虛假自我,的確是一個問題。但網絡、社交甚至是虛假自我都不是這個問題的關鍵。甚至虛假自我在某些時候,能夠幫助我們更得體地應對不同場合。

真正的問題關鍵在於,如何不讓社交媒體上的虛假自我去控制、操縱我們的想法和行為。這需要我們保有自己的真實自我,對自己的理想目標都應該保留更多出於自己獨立的思考和決策。

根據社交媒體上虛假自我的獨特現象,Osborne (2016)給出了5條具體的意見來幫助我們在網絡上賦予真實自我更多空間:

1.知道你每一條po文背後的動機。

當動機和優越感或者價值感的需求有關,說明這條po文可能已經背離了你記錄生活、分享想法的初衷。

2.直接把一些有趣的內容分享給群聊或者個人。

3.關閉數字性的提示設置。

儘量不要專注於被直觀、可計量的反饋。

4.屏蔽你認為格外虛假、表演型的社交媒體賬號。

不要拿自己的真實人生和別人精心設計的內容作比較。

5.發展更多的線下社交。

用心感受到真實可觸的情感,他人並不是每時每刻都在評判自己的。

做真實的自己是很難的。在眾人的注視下(即便是想象中的注視)更難。在社交網絡上,我們都可以享受它與真實世界有所分割帶來的空間,但希望你能保有明辨自己的智慧和不為他人撼動的勇氣。

你可以選擇做一些策略性的事情,但你一定要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有這樣你才不會與自己的存在發生脫離,從而陷入空虛和自我厭惡的深淵。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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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ferences:

Gil-Or, O., Levi-Belz, Y., & Turel, O. (2015). The “Facebook-self”: characteristics and psychological predictors of false self-presentation on Facebook. Frontiers In Psychology.

Foucault, M. (2013). Discipline and punish. Brantford, Ont.: W. Ross MacDonald School Resource Services Library.

Freud, S. (1930). Civilization and its discontents. New York: Cape & Smith.

Higgins, E. (1987). Self-discrepancy: A theory relating self and affect. Psychological Review.

Kalsnes, B. (2016). The Social Media Paradox Explained: Comparing Political Parties’ Facebook Strategy Versus Practice. Social Media + Society.

Kantor, J., Jung, C., & Baynes, H. (1923). Psychological Types. The Journal Of Philosophy.

May Ph. D, R. (2015). The Meaning Of Anxiety. San Francisco: Hauraki Publishing.

Osborne, B. (2016). How to be your true self on social media. Goalcast.

Tesser, A., Felson, R., & Suls, J. (2000). Psychological perspectives on self and identity. Washington, DC: 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

Statista (2017). Daily Time on Social Networking by Internet Users Worldwide from 2012 to 2017. The statistics Portal.

Rogers, C., & Gendlin, E. (1967). The therapeutic relationship and its impact. Madison: Univ. of Wisconsin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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