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失敗的生命也會讓人上癮、不能自拔

// 《燃燒》 李滄東x村上春樹

以白日夢般的氣質和氛圍,描述了一個屌絲處處碰壁的無力感、無處安放的憤怒,一種存在的虛無,在男主角失敗的生命中催化成形,興風作浪,燒光了他——他們的希望。

《燃燒》:失敗的生命也會讓人上癮、不能自拔

燃 燒

Burning

(2018)

導演: 李滄東

編劇: 李滄東 / 吳正美 / 村上春樹

主演: 劉亞仁 / 史蒂文·元 / 全鍾淑

豆 瓣:8.1 / 10

IMDb8.0 / 10

戛納電影節大熱的《燃燒》熟肉出來之後,很多抱有高期待(戛納場刊最高分!)的觀眾,隨手給《燃燒》打了低分。

但毫無疑問,這是一次“誤殺”,《燃燒》是一部難得一見的佳作。哪怕在李滄東的作品序列(《薄荷糖》《詩》)中也是上佳之作。

《燃燒》:失敗的生命也會讓人上癮、不能自拔

《燃燒》:失敗的生命也會讓人上癮、不能自拔

人活到幾十歲,肯定遇到過一些不可言說的時刻,也會逐漸發現,人生中的甚多事情,“不好解釋”,不可與外人道。

看完《燃燒》之後的感覺,像是跟著主角飛了葉子一樣,記憶整個變了,莫名其妙想起好些不可言說的事來。這些回憶,可能和光線有關,和氣味有關,但就是無法邏輯清楚地描述出來。

《燃燒》:失敗的生命也會讓人上癮、不能自拔

能做到這種讓人上癮、不能自拔的效果,可以說,《燃燒》成功了。這個故事既屬於文學(村上春樹《燒倉房》,電影中改為燒塑料棚),也屬於電影了。李滄東和編劇吳正美、攝影指導洪慶彪一起,成功地傳達出了村上文字中那種曖昧的指向。

“最好的村上改編電影”的稱號,當之無愧。《燒倉房》這種“什麼事也沒有發生(nothing happens)”的短篇故事,在李滄東眼中,其中的懸疑感非常符合電影的語法,事實上,他也做到了整體的敘事和懸疑氣氛的營造。

《燃燒》:失敗的生命也會讓人上癮、不能自拔

最關鍵的是,人物在電影也得到了感性的呈現。男主角鍾秀所有的難受、掙扎,也全部傳遞給你。包括他的那種孤獨,那種被全世界忽視的感覺。

低到塵埃裡到底是什麼感覺呢?就是連做愛都是一種貧窮的愛,其實壓根兒感受不到兩個人之間有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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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中的惠美,是一個“比表面上更寂寞”的女人,那種無遮無掩不拘一格的單純,對男人來說很有吸引力。但她又對生活持有慾望,因為她說自己“極度飢餓”。

鍾秀遇到她,是一種幸運,但很快就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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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降臨的是性嫉妒:惠美新交的男友Ben,英俊、成熟、富有,而且富得雲淡風輕,臉上一直是一副稱不上什麼表情的表情。鍾秀知道他註定失敗了。但是,這時故事才真正開始。

當開著保時捷的Ben被比作“了不起的蓋茨比”時,鍾秀說:“韓國有很多的蓋茨比。”

《燃燒》:失敗的生命也會讓人上癮、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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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對這段三角關係虛虛實實的描繪,影片巧妙地植入了對高度異化的社會里階級特權的批評,暗示了一個可怕的真相,字裡行間都是吃人二字。

OK,到了這裡,可以讀到了影片的第一層內容:階層固化、貧富懸殊,為富不仁的人,以“宇宙均衡”的名義作惡,以殺窮人為樂,以此索取激情。這是最具象化的社會問題,比較容易拍,也比較容易get。

但是,影片並沒有明說前因後果,“富人殺人”實錘被故意缺失。

《燃燒》:失敗的生命也會讓人上癮、不能自拔

《燃燒》:失敗的生命也會讓人上癮、不能自拔

啞劇的橘子、門前的枯井、家裡的小貓、櫃裡的手錶、燒掉的塑料棚、消失的惠美們,這一切到底是否真的存在過呢?看似好像存在過,但又似乎從來不曾存在過。

這種似是而非的態度,激怒了不少觀眾,“不知所云”“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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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正因是如此,影片才有了多重解讀、意味深長。

第二層含義:你的存在或消失,無人知曉。

當然,因為影片中有寫作者的存在,上面這一切真假莫辨,都可以解釋為虛假。別說什麼貓不貓的,就連很多場戲都可以是謊言。比如,高潮一幕最後兩個鏡頭,完全可以理解為鍾秀在惠美小屋裡寫的小說情節。

一切都是不確定的。真相既在這裡,也在那裡。

但是,謎一樣的世界的不確定性,才是真正讓人抓狂的地方。

影像不就是光線在銀幕上製造出的假象嗎?

讓我們回到村上最初設置的隱喻:倉房又老又舊,指的是沒有用處的東西。或者說,惠美這樣沒有任何人在乎的社會邊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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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倉房和剝橘皮一樣,都只是一個隱喻。現實中的倉房沒有被燒,但Ben確實做了類似於燒倉房的行為。但你奈他何?

如果“爸爸”早點買房,說不定江南豪宅裡的高富帥就是鍾秀了。父輩的罪,卻讓兒子來承受。但你奈他何?

村上小說的結尾,也是輕描淡寫,不管到底發生了什麼,“世界照樣運轉不休”,這才是最令人憤怒的地方。而李滄東說,“就像沒有發生任何事一樣,看起來十分正常”。

充滿智慧的巧妙設計,與虛實相間的影像、音樂,構成了《燃燒》的傑出。

《燃燒》:失敗的生命也會讓人上癮、不能自拔

與小說的“倉房”相比,電影裡的塑料棚擁有了另一種具象的物質性。但是, “雖然說具有一個形體,卻是透明的,裡面什麼都沒有。基於某種目的製作出來的,現在卻毫無用處的某種事物。”(李滄東)

第三層含義:無論這一切罪惡是真是假,總有些東西,在扼殺我們心中的美好回憶。現實總是堅硬的。

用肉眼看不到的東西就是不存在的嗎?

在這裡,必須指出“倉房”的另外一層意思:沒有實際意義的單純記憶。比如,鍾秀對於媽媽離家出走的記憶;比如,鍾秀看到的首爾塔反射的一縷陽光;而惠美其實也是一個象徵,象徵著鍾秀單純美好的回憶。

尋找惠美的鐘秀,茫然而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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弔詭的是,正是這些看似“毫無用處”的回憶,構造了我們生存的意義。

比如,尋求生存意義的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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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回不去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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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不斷地追問眼前看起來毫無意義的世界到底意味著什麼。而這個世界無論何時都只剩mystery。就算是這樣,某些人仍不放棄去追尋生存的意義。”(編劇吳正美)

確實,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虛無”總比“美好”強大,是這種搗毀一切的罪惡可以傳染:“他往我腦袋裡輸入燒倉房這一圖象,之後像往自行車打氣一樣使之迅速膨脹。不錯,有時我的確心想,與其靜等他燒,莫如自己擦火柴燒乾淨來得痛快。” (語出自小說《燒倉房》)

《燃燒》:失敗的生命也會讓人上癮、不能自拔

所以說,正常人和魔鬼只有一線之隔。否則電影就不會有那個震撼的結尾。

當鍾秀拿著獵刀時,反而最像一個活著的人,大口地呼吸,跟之前在別人目光下苟延殘喘、低溫無力的狀態完全相反。

但李滄東厲害的地方不止結尾的大招,有時候,他用一張咖啡桌就能分隔開虛無與現實、理想與當下。

咖啡桌對面玩鬧的Ben和惠美,是鍾秀的嚮往或者幻想。他們可以到處旅行,還受人歡迎。

《燃燒》:失敗的生命也會讓人上癮、不能自拔

而鍾秀不是:父親被捕,他嚮往的寫作專業,居然用在了寫請願書上,他想要活成為一個作家,而他的現實是清理牛糞,噼裡啪啦的燃燒聲和塑料臭味,他憤怒、無力。

嚴格忠於村上原著的骨架,又在詩學和社會學意義上豐富了血肉。就像李滄東說的那樣,“在簡短的故事裡小小的mystery通過電影的方式層層迭加之後,可以變成更大的mystery”。

其中最重要的筆墨,就是添加了鍾秀對於父親的憤怒,以及,母親的缺席。

至此,村上的世界,與福克納的世界連接在一起了。

《燃燒》:失敗的生命也會讓人上癮、不能自拔

福克納的小說《燒馬棚》生動地描寫了因為生存的痛苦而抑制不了其憤怒的男子,以及“代替父親感到罪的意識”的孩子的血緣故事。

《燃燒》:失敗的生命也會讓人上癮、不能自拔

這令電影比村上的小說原著更離奇、更震顫人心:我們雖然一直想要擺脫所處的“關係社會”自由起舞,但身處高度資本密集的後現代社會,同樣也是形同地獄。

李滄東為此增添了很多可以一一對應的雙重情節。比如:

1、“一個我在思考,一個我在凝視思考的我。”

2、一個寫小說設想殺人的我,一個真的殺了人的我。

3、在噩夢中我總是想起燒媽媽的衣服,在現實中我最終燒掉自己的衣服。

至此,影片第二層含義那種真假莫辨,應該可以講通了,“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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