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正傳》:真實的人生常以傷痛句讀,好的藝術片常以抱憾點睛

《阿飞正传》:真实的人生常以伤痛句读,好的艺术片常以抱憾点睛

文娛價值官解讀:

“人生遺憾太多,大約佔據了真實人生的一半長度。我們的前半生負責製造遺憾,後半生可能就要負責懷抱它們。”豆瓣網友 Ranilovepama 這樣評價《海邊的曼徹斯特》。

同樣歸屬藝術片的《阿飛正傳》1990年12月15日在香港上映,今年的6月25日則首次登陸內地院線,時隔28年,其藝術價值在年華中並未消散,它傳達出的疏離感和孤獨感、抱憾和傷痛,在後來的時光中,很多藝術電影也同樣剋制地表達過。

比如《海邊的曼徹斯特》和《三塊廣告牌》,雖然和《阿飛正傳》一樣,他們並沒有取得商業大片和世俗定義的那種成功,但是從影迷和影史的角度出發,他們反角度敘述的傷痛,才是最吸引人的,也是最應被濃墨重彩書寫的——畢竟,抱憾和傷痛才是真實的人生,並不是所有人能真的與過去和解,況且,我們也有權利選擇不與過去和解。

《阿飛正傳》無遇無失,年華則是虛度

“十六號,四月十六號。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號下午三點之前的一分鐘你和我在一起,因為你我會記住這一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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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別人說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能夠一直的飛呀飛呀,飛累了就在風裡面睡覺,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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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到嘴邊記掛在心底的唸白臺詞,電話亭和灌木叢濃墨重彩的綠,陽臺上穿著白背心搖搖晃晃的張國榮,雨夜裡刷街的站街警察劉德華,騎樓過道穿梭往來的形色女人……這些都構成了《阿飛正傳》的聲與色,是影史上最應該被濃墨重彩書寫的一筆。

時隔28年重回光影屏幕,《阿飛正傳》帶來的只是首日318.5萬的票房,破千萬也花了整整四天時間,這節奏慢得好像《阿飛正傳》電影的故事呈現路數,但細細講起來,一部28年前的藝術電影,能取得這樣的成績,已經很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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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飛正傳》由張國榮、張曼玉、劉嘉玲、劉德華、張學友、梁朝偉等主演,以1960年代初期的香港為背景,講述了一位孤傲、叛逆青年的內心世界和情感糾葛,再現了香港普通青年的生活環境和社會狀況。

片中張國榮飾演的旭仔因生母在長大成人過程中的缺失,他把自己比喻為無腳鳥,對生命中遇到的每一個女人都表現得放蕩不羈,售票員蘇麗珍(張曼玉)和舞女咪咪(劉嘉玲)先後令他感受過溫暖,但卻又被他無情拋棄掉。為擺脫沉重和無力感,旭仔拋下一切去南洋找尋生母,最後因為捲入黑幫爭鬥命喪異國列車,成了一隻真正的無腳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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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電影中的抱憾和傷痛實在明顯:

張國榮飾演的旭仔找不到心中所依下南洋,最後並未見到生母,只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命喪異國列車下,是太沉重的遺憾,他一生對女人決絕,最後卻被女人所累,心靈和身體都無處可棲,這是抱憾。

張曼玉和劉嘉玲分別飾演的小賣鋪售貨員和風塵舞女,都沒能留下浪子的心,在一個“一分鐘”搭訕場景中淪陷的女孩兒,卻真的愛上了他,一個本該浪蕩不羈的風塵女子,也同樣沒能走出泥淖。“我愛你,卻不知道你下一秒會愛上誰”的戲碼下,是一輩子難以承受的生命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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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學友飾演的歪仔愛上了好哥們的女人,劉德華飾演的站街巡警愛上了另外一個女孩兒,可她們卻又偏偏愛上浪子旭仔。愛不難過,愛而不得才難過,愛而可得卻不得不放棄得才最最難過。命運交織,苦樂顛倒,生命裡遇見的每一個人,都不是過客。最後你又愛上了誰,又和誰度過白頭,午夜夢迴的時候,有沒有淚滿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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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國榮最蜚聲世界的時候,所有的光影裡都是他,舉手投足間,閃爍又耀眼,如夜空最耀眼的星辰,而不過多少年歲,他選擇自己離世,但整個世界,依然是他的面孔、他的聲音、他的影像。哥哥離世,本身就是影史不可消弭的遺憾——風華絕代如張國榮者,可能再無一人能出其右。

《阿飛正傳》裡的人都是理想主義者,都偏執地以為這個世界會因為自己傻傻地尋找與堅持而改變,然而即使一直對生活撒嬌,生活亦不會有多動容,撞了南牆後,才擁抱著遺憾和可憐兮兮的一點愛度過了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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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誰也沒法說這些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是不開心的,相反地,他們如煙花一般燃盡自己,飛蛾撲火地愛過,怕是比太多人都要無憾了吧,於抱憾中取無憾,才是人生真諦,正如豆瓣網友Koala所述,若無遇無傷,可否不過年華虛設。

《海邊的曼徹斯特》前半生抱憾,餘生選擇不和解

《海邊的曼徹斯特》算是今年看過的最認真也最喪的一部電影,認真程度不亞於看侯孝賢的《刺客聶隱娘》,而喪的程度不亞於看文晏的《嘉年華》。但看完電影,才明白一個以前從未想過的沉重話題:前半生你可能製造了無數的遺憾,在餘生你可能抱憾而過,從傷痛中走出來,固然值得褒揚,但沒人可以責備你無法從傷痛中走出來,因為誰都有權利選擇不跟過去和解。

影片的男主角李,穿梭在樓道間,掏馬桶、修水管、鏟積雪……面對各種生活誘惑不為所動,幹完這些就去酒吧喝悶酒,一言不合拳頭出手,沉默寡言一點就著,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住在地下室,乾的工作無腦又無聊,這就是你我常說的那種不合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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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他被告知住在曼徹斯特的哥哥喬伊去世,他趕到了曾經居住的城市曼徹斯特料理後事,哥哥卻丟給他剛剛16歲的叛逆侄子,讓他作為監護人,並搬家到曼徹斯特。

提到曼徹斯特,很多人會想到海邊綺麗的風景,以及駕船出海的乘風破浪。然而影片卻是灰濛濛的色調,海風凜冽,經常直撲面門,一個冬天佔據半年時間,白雪皚皚下,掩蓋了太多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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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劇情慢慢鋪開,不斷閃回的畫面最後拼湊成一個完整的故事:曾經李是一個大大咧咧的人,有一個貌美的妻子,有三個可愛的孩子,一家人其樂融融。當然,他也不缺一幫狐朋狗友,經常湊在一起打球喝大酒,還會在喝醉之後調侃著去找天上的北極星,但是就在這樣的夜晚裡,李出門買東西,卻忘了放上壁爐罩,結果發生了嚴重的火災,三個孩子在火蛇下喪生,而妻子也因此責備於他,最後兩人離婚。

這一切,電影進行到60分鐘的時候才交代,前邊都是冗沉的畫面和細碎的對話,就是為了表現一個木訥沉默、暴躁易怒的中年男人形象,還有點讓人反感。但當所有的真相鋪開在眼前的時候,只有一大串一大串的眼淚才能化解這突如其來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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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傳統電影的套路,要麼男主角跟侄子一起渡過難關,化解了所有的傷痛,要麼就是有女主角出現,有了新人的男主角將愛情進行到底,從過去走出來,再扯一點兒,上帝出現了,他被救贖了。但是電影就不是這樣的,它是最沉痛的現實,故事進行到最後,男主角也沒能真的和過去和解,依然過著邋遢又抱憾的生活。

一邊直麵人間煙火,一邊掩飾所有傷痛,假裝在正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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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歸到現實生活中,震驚國人的“6·22杭州小區特大縱火案”裡4人死亡,包括1個母親和3個未成年的孩子。逝者已矣,最悲痛的當屬孩子的父親林生斌先生,最終散盡家財,設立“潼臻一生”公益基金,致力於提升中國高層住宅防火減災水平。電影最後,曾無數次想到這件真實發生的事情,不知道林先生是否和《海邊的曼徹斯特》的男主角李一樣,在漫長的餘生中煎熬備至,無法與過去和解。

電影男主角遇到前妻,前妻向他道歉,可能因為過去對他的暴力責備,但影片並未表述。畢竟,前妻有多痛苦,那麼男主角李就承受了同樣的痛苦,而且還會因為自己釀成的大錯而承受千倍萬倍的折磨。他選擇逃離生活,在最辛苦的體力勞動中麻痺自己,與世界隔絕——自我鈍化,這才是生活最嚴重的剝奪吧,人間煙火這種東西,真的和他已經無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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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們能責備他沒有勇氣走出過去的創傷嗎?看完電影之後,我們可能真的沒有資格責備他吧,但是你從心底生出來的也不是可憐的情緒,最多的是悲哀,“哀莫大於心死”應該就是男主角內心最好的詮釋了,如同曼徹斯特終日的灰霾和寒氣那樣令人絕望。

最真實的人生常以傷痛句讀 最好的藝術片常以抱憾點睛

有人說,真實的人生裡,傷痛應該是佔據了很大的篇幅的,在藝術片的電影主題表達上亦是如此:

《嘉年華》中女主角小米就真的騎著摩托車逃離魔窟了嗎?電視機上那行字真的就是案件最終的結果嗎?《暴裂無聲》裡姜武飾演的昌萬年就真的被法律制裁、牧羊少年被殺的真兇被繩之於法了嗎?《三塊廣告牌》中女主角和“醒悟”過來的警察抱著槍開著車到底幹掉了真兇沒有?殺人償命、以暴制暴真的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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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裂無聲》劇照

開放性結局,無疑是迷人的。但演電影的人最無情,對電影結果不負責。看電影的人最難過,因為結果撲朔迷離,最終指向的現實真相遠比電影的結果要殘酷許多。從行業角度來講,藝術片的結果大多都是悲情的,但是因為種種原因製作成了開放式結局,或者是大團圓的結局(懂的人自然懂)。

傷痛可能會是往後很多藝術片的主要表現內容,至於是走出傷痛還是和過去不和解,都有它們的存在意義。7月2日,第12屆FIRST影展公佈29部提名影片,在最佳劇情片和最佳導演部分,《郊區的鳥》包攬最佳劇情片、最佳導演、最佳演員、最佳藝術探索四項提名,電影講述的是少年隱秘的成長和一個團體的破裂,不出意外的話,又是以傷痛和抱憾作為主調來敘述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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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藝術片不全是以傷痛來脫俗,但起碼藝術片中,以傷痛講述故事的佔據大多數,以筆者十年觀影經驗來看,這樣的論點還是站得住腳的,就不過多闡述了。因為最想說的,其實是我們面對傷痛和抱憾的人生態度:

你可以選擇從傷痛走出去,這樣固然更好,沒人願意在沉痛的往事中溺水不自救。但更需要強調的是,傷痛有時候走不出來就走不出來吧,正如同楊千嬅《勇》的歌詞那般:“旁人從不贊同,連情理也不容,仍全情投入傷都不覺痛”,選擇不和過去和解也是我們的權利,旁人的眼光只是眼光,畢竟沒人能感同身受,只要生活具備煙火氣,生活已經有光亮在慢慢照進來,那我們將無所畏懼。

這時候,只需要拍拍自己的肩膀,說一句“It’s ok ”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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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丨周 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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