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糉子

人在深圳,每逢端午,也會有友人給我快遞來一些粽子。打開紙盒包裝,十幾個粽子用錫皮紙包著,方形,粽葉也不是我所熟悉的蘆葦葉;煮熟了,裡面還包著杏仁、紅豆、火腿等餡兒。感於一份情誼,品嚐時特別上心。一上心,美味就不僅僅只是停留在舌尖上,還悄悄深入到了內心。美味到了內心,也不再僅僅是美味了,還有了思憶與感喟。

離別家鄉有年,很見識過一些粽子,都和我家鄉的不同,覺著有些新鮮。東坡詩云“時於粽裡見楊梅”,應該也是覺著新鮮才寫詩的吧。楊梅入棕,酸酸甜甜的,彷彿也值得寫一下。不過大詩人寫詩像寫日記,隨手一記,也被傳誦;人家把日記寫成了詩,我輩則是把詩寫成了日記。曾經在南北東西的餐桌上嚐到了那麼多花花綠綠、形狀各異、風味獨特的粽子,驚異不已,也終究沒有吟詠出一句來。

家鄉的粽子

不過外面的粽子再好,也沒有我家鄉的粽子好。這不是因為我愛屋及烏,而是真的好,甚至是與眾不同的。外面的粽葉,有竹葉、荷葉、菰葉等,大都是制過的,枯乾了,沒有了香味和靈性。我家鄉地處長江故道區,江漢平原和洞庭湖平原的結合部,大片的蘆葦,提供了取之不盡的粽葉。記得小時候我們到集市上買來新鮮的蘆葦葉,煮過以後,用毛巾蘸清水洗一下,就開始包粽子了,那種粽子有一種非常好聞的香味,淡雅,清醇,讓人沉醉。包紮粽子的線可不是尼龍線什麼的,而是一種細長的野草,我們叫做料草子的,韌性十足,幽香縷縷,且非常長,包紮的粽子都連著,一串串的。一次看鄭玄的故事,知道他用書帶草捆紮書籍,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一種什麼草,連李漁都說這草名字好,苦不得見。我就傻想,應該就是咱們包粽子的料草子吧。鄭康成文墨涵濡,草木為之秀異,這料草子也讓我們的粽子多了些許風味和意蘊。

家鄉的粽子只用純白的糯米包,不再添加任何東西。這些年,品過五花八門的餡兒,有海鮮的,豬肉的,紅棗的,板栗的,甜的鹹的等等,突然很懷念家鄉那什麼味兒都沒有、唯有一縷清香的糯米白玉團了。豪華落盡見真淳,味覺也是如此,山珍海味以後,始覺清淡才是人間的至味。家鄉的粽子還有一點不同凡響:外面的都鬆鬆垮垮,家鄉的包得非常紮實緊湊,角邊分明,大都是那種鼓鼓脹脹的對稱四角形,也有少數細長型的,我們稱為“美人腳”,是在實惠之外搞的一點視覺的審美。記得每次包粽子,都用筷子把糯米反覆插來插去,插嚴實了才封口包紮,這粽子也就實實在在的,一如村人的實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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