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11日,攝影師在敦煌莫高窟第148窟拍攝臥佛。(新華社記者 範培珅/圖)
“比原來的尺寸放大8倍都不失真”
對於敦煌研究院來說,眼下最迫切的仍然是,壁畫等文物的保護問題。由於自然原因,莫高窟的壁畫、彩塑等文物的所處環境脆弱,實物保護難度很大。從1980年代末起,敦煌研究院就開始著手將石窟數字化,目前已完成了敦煌石窟180餘個洞窟壁畫的數字化採集,三維重建了20身彩塑。這比原來的臨摹方式要快得多,敦煌研究院副院長張先堂介紹說:“我們幾十年才臨摹了15個洞窟。”
敦煌研究院將這些措施稱為“數字化保護”——一方面,通過影像記錄、數據採集,洞窟藝術得到保存;另一方面,遊覽與觀賞活動得以遷移至洞窟的現實物理空間之外,減少人工活動對洞窟的影響。
在數字化採集工作愈加完整之後,實際開放的洞窟的數量可以得到有效控制,張先堂說:“這是基於現在的遊客越來越多,去年達到了172萬。因為來的人越多,給地方社會經濟的發展帶來的效益越大。但是敦煌的洞窟受不了。”
據敦煌研究院評估,如果莫高窟每年的遊客人次達到200萬,他們就面臨緊張的局面,如果達到300萬,就有可能承受不了。由於病害和洞窟空間大小的限制,敦煌的492個洞窟,真正適合開放的只有一百二十多個,但近幾年,遊客人次卻以每年20%以上的速度遞增。“我們也不能完全關閉不看,但是會讓大家更多看數字化的。”張先堂說,“這是需要社會諒解的現實。”
“用數字化做展覽,”張先堂向南方週末介紹,“最基礎的(目的)還是保護,比如萬一發生地震,崖體崩塌了,這些信息我們完整採集下來了,用數字化技術完全可以重建,我們很多高清晰度的數據,最高的達到600DPI,相當於比原來的尺寸放大8倍都不失真。”
在敦煌莫高窟,遊客進入洞窟遊覽之外,可以先到博物館的數字展示中心“看電影”。這個數字展示中心在2014年8月已開始投入使用。觀眾在其中可以看到兩部影片,一部是關於莫高窟歷史的2D影片《千年莫高》,另一部則是球幕影廳的《夢幻佛宮》——這部8K高清電影不僅能對壁畫進行精緻的細節呈現,還能逐尊、多角度展示莫高窟的古代佛像。
敦煌研究院最初進行數據採集時,清晰度是72DPI,只夠作為檔案保存。隨著數字技術的迭代,洞窟的數據會在新的技術條件下重新採集。原先採集的低像素圖片仍會保存。敦煌的壁畫本身一直處於變化狀態,人們最熟悉的就是色彩衰變,所以每個時期採集的圖像都反映了它當時的狀態。
在一幅唐代的壁畫上,一條本來一毫米左右寬度的線可能在氧化作用下變寬到一釐米,而顏色也可能從肉粉色變成黑色。莫高窟的導遊調侃——由於氧化作用,一千多年的佛教壁畫,如428窟,現在看起來已經很“野獸派”了。而一些位置較低的洞窟,由於很早被沙土塵封,色彩變化要小得多。
大規模的數據採集需要的資金量巨大。作為國家二類文化遺產事業單位,敦煌研究院的資金來源長期主要靠國家撥款,另一資金來源則是門票收入。“我們去年的門票收入是2.2億,但是年度的支出大概在4億多,”張先堂說。近年來的社會捐助在增多,傾心於佛教、藝術的社會人士捐款熱情很高,然而,面向大眾的捐助渠道卻不夠完善。
2018年6月8日,敦煌博物院、中國文物保護基金會與騰訊聯合啟動了“數字供養人”項目。藉助移動互聯網平臺,智能手機用戶可參與單筆0.9元的捐助。“數字供養人”的募集金額被設定在190萬,主要用於第55窟的數字化。
敦煌研究院文化創意研究中心副主任杜鵑說:“我們主要還是想通過這種方式把敦煌文化傳播出去,讓大家知道敦煌,也能參與到敦煌文物的保護中來,錢是次要的。”
古人也追求時尚
除了敦煌研究院,國內各大博物館也在努力擴大收入來源,忙著開發自己的文創產品。故宮博物院是其中的佼佼者,屢屢推出自主研發的爆款產品。這既得益於故宮豐富的館藏資源,也得益於產品研發思路的“接地氣”,尤其貼近年輕人的審美。
但在秦始皇帝陵博物院的文化商店,遊客能夠看到的文創產品還相當基礎,主要為秦俑、銅車馬、武器等的模型。
“文創產業其實一直都是我們的軟肋,還處於初級階段”秦始皇帝陵博物院院長侯寧彬說,“過去我們對文化產業基本上是任其自由發展,沒有做過很好的規劃。”
而秦始皇帝陵博物院自身文物的特徵對開發文創產品也有限制。在侯寧彬看來,這些文物“文化內涵多,但元素不易提取”。不久前,曾有民宿把兵馬俑搬進了房間,引起熱議。侯寧彬認為,“這是一個非常差的創意。兵馬俑是一種喪葬文化,如果我們把喪葬文化植入民居里,是老百姓不容易接受的觀念,對於我們中華民族來講,是有違和感的。”
但秦始皇帝陵博物院並未停止探索。兵馬俑展廳的入口,放有一個二維碼,遊客掃描二維碼即可進入“博物官”的小程序。這個小程序可以識別遊客拍下的館內文物,並給出相關介紹,甚至可以查看“銅車馬”的3D模型及關鍵數據。秦始皇帝陵博物院數字化探索的目的,正是改變遊客的觀展方式和體驗。
2018年6月9日,騰訊與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召開發佈會,宣佈達成合作。發佈會上,騰訊展示了一款有攝像功能的眼鏡,文物修復人員佩戴這款眼睛後,在工作過程記錄工作內容,而手機端用戶將來則可以在騰訊的短視頻平臺上,以第一視角觀看兵馬俑的修復過程。
國內幾大博物館一致認為,古代文物具有與潮流對接的潛力。“石窟開鑿在當時一定是一件很潮的事,”杜鵑說,“196窟裡面的那些人的服飾,我覺得都特別潮,也很時尚,還有220窟北壁的那個菩薩穿的‘絲網襪’。我們需要做的就是把這些元素通過好的轉化形式,滿足更多年輕人的需求或者對敦煌的嚮往。”
故宮博物院的副院長馮乃恩認為“故宮和時尚並行不悖”。在他看來,朱棣遣鄭和下西洋、康熙著迷於科學儀器,都說明古人也追求時尚,而雍正也留下了穿西方服裝的照片。
活化傳統資源,擴大與社會的接觸面,尤其是吸引年輕人的關注,在2016年《“互聯網+中華文明”三年行動計劃》發佈之後,也成了博物館的重要工作。
故宮博物院不僅推出了《韓熙載夜宴圖》、《每日故宮》等圈粉能力極強的App,還在2017年開放了《海錯圖》,和騰訊合作舉辦“NEXT IDEA故宮條漫大賽”,與年輕人、流行文化接軌。
將文化IP授權給遊戲,或直接根據這些文化IP專門開發遊戲,也是使傳統文化元素年輕化的重要渠道之一。騰訊的一款新遊戲就將以秦始皇陵的地宮為背景;而敦煌研究院也會與騰訊合作,推出一款熱門遊戲的定製皮膚。
在將傳統文化元素年輕化、時尚化的過程中,各大博物館都不得不面對會不會歪曲傳統,脫離傳統本身內涵的問題。“文化的神聖性不要過多去談,但是不代表隨意按照我的心思去解讀文化,或者用調侃的心態來對待我們的傳統文化,這是不允許的。” 馮乃恩說。
但對於如何把握通俗和庸俗的尺度,馮乃恩也認為是個讓人頭疼的問題,需要一種包容的心態:“這些工作、產品都在做一些探索。在創新的過程當中,容許它們出錯,不要一棒子打死。”
“數字化也好,信息化也好,要基於我們對它研究的深入,”侯寧彬表示,“我們不能為了數字化而數字化,如果說我們現在的考古發現、考古成果不足以支撐數字化的展示,那我們寧願不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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