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實習期」

離婚“實習期”

文/婉兮

1

我不想跟大熊過了。

因為我出差整整一週,他都沒主動聯繫我。幾乎每一次,都是我賤兮兮地求關注求安慰,可他的回覆有一搭沒一搭。電話也總急著要掛斷,理由是忙、累、困……

這些藉口不太走心,聽上去蒼白而無力,個個都能成為不在乎不珍惜不再愛的呈堂證供。

可飛機一落地,我還是著急忙慌地開手機。氣歸氣,心裡卻有些期待。畢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如果他將功補過,我就不打算再追究。

先看微信,依然是幾句簡單的吃了嗎?好,嗯,知道了;

再看短信,也只有10086和各種廣告還記得我;

最後再看通話記錄,還是沒有半分屬於大熊的痕跡。

怒火噌噌燒起來,我快步走過大廳,一顆心起起落落地回不到原點。但也暗暗祈願著他已經站在機場大門口,最好是手捧玫瑰,要給我一個意外驚喜。

遺憾的是,大門外也空空如也。我站在冷風裡愣了片刻,最後不得不叫了一輛出租車,垂頭喪氣地回家去 。

我不想主動理他,因為是他有錯在先。

2

我到家時,剛好是夜裡10點,小區內燈光閃爍,家家戶戶的窗子都透出溫暖的橘紅來。當然,也包括我家那一扇。

我的腳步又快了起來,上電梯掏鑰匙開門一氣呵成。可門一開,卻見大熊窩在沙發裡鬥地主,頭髮蓬亂眼皮發青,鬍子拉拉渣渣地冒出來。

見了我,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看得出心還在手機上,但嘴巴行動起來了,“老婆你回來啦?想吃什麼我去做?”

我的心一下就涼了,只站在原地盯住他。大約過了10分鐘,他才從廝殺中回過神來,揉著眼睛往廚房走。

“不用做了,我不餓。”

他聽出了撲面寒氣,便嬉皮笑臉起來,企圖用玩笑來化解我的怨氣。可我只覺得身心俱疲,把包狠狠往沙發上一摔,就忍不住出口傷人。

“沒空接我倒有空忙著玩遊戲?你有沒有出息?老孃瞎了眼才會嫁給你!”

他一愣,但也沒說什麼,只默默鑽進廚房幹活。我這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沒處發洩,便冷著臉進臥室,啪地一聲把門砸上。

兩分鐘後,他也進了臥室,一言不發,也不看我一眼,只自顧自地抱起被子和枕頭出門。

“站住!”我跳起來怒吼,“我走了一星期,你就拿這個迎接我?”

他停下動作,將枕頭往地上一扔,“你一進門,不問青紅皂白就衝我發火!你特麼又是什麼意思?你知不知道我接連熬了幾天了?”

如果他早一點說出理由,我想我不會發怒。可解釋比事實來得晚,情緒已經把理智燒成灰。

因為他一兇我,我的心就硬了起來,不由講出更難聽的話,舊賬翻了、人身攻擊也用了,恨不得拼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

有時候,婚姻像件舊毛衣,只要拉住那個突兀線頭一扯,就會摧枯拉朽分崩瓦解。

那個夜晚,我們達成的唯一共識是離婚。

3

“離婚協議書”

可當敲出這五個字時,我還是忍不住掉了幾滴淚,雙手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來。

我抽了抽鼻子,發出一聲誇張的哽咽,然後等著大熊破門而入,霸道而溫柔地抱住我道歉。然後我便故意扭動著身體掙脫他,一邊扭一邊哭,梨花帶雨,要把他的心狠狠揉碎。

從前都是這樣的,我是他名副其實的軟肋,一滴淚便能衝破所有防線,讓他心甘情願地舉手投降。

但這次,書房外一直靜悄悄的,我懸著一顆心,有點急也有點氣。更多的,卻是傷心和絕望,只覺得這場始於愛情的婚姻,已經無可奈何地走到了終點。

第二天,我們去了民政局,可工作人員說,所有離婚都得延遲三個月再辦。

“不是說婚姻自由嗎?結婚你們不攔著,離婚幹嘛要橫插一腳?”我嚷嚷起來,情感不順,往往脾氣也見長,對工作人員的態度也衝起來。

大熊卻做起了老好人,他把我往身後拉,又滿臉堆笑地道歉:“不好意思,那我們三個月後再來。”

“你真慫!”我白了他一眼,他眉頭一皺,貌似要開口反擊。我一甩揹包,噔噔噔衝了出去,不給他一點還擊的機會。

可一走到大街上,心就刷的空了。我輕飄飄地走著,世界彷彿被套上玻璃罩,歡喜和幸福都成了別人的。

說不難過是假的,離婚是傷筋動骨的大事,它意味著的,遠遠不止是和那個男人一刀兩斷。

4

向公司請假後,我在大街上逛了大半天,買了兩身衣服,又從超市拎回10個冰淇淋。

我已經四年不吃冰淇淋了,胃不好。當年跟大熊談戀愛,他想盡辦法逼我戒掉了心頭好。但今天,我想再度放縱唇舌,恢復單身時的自由自在。

可大熊一見就吼起來:“你不要命了?胃痛怎麼辦?”

“你管得著嗎?”我從鼻子裡哼哼一聲,“我們離婚了,雖然現在還不是正式,但也算實習了好嗎?你,不是我老公了!”

想不到大熊反唇相譏:“那你別再對我提要求,我熬夜幹活、我不洗腳、我不做家務,也別逼我一天說幾遍我愛你!你太作了,終於不用伺候了!”

我做了個請便的動作,便舒舒服服地把自己放倒在沙發上,開電視、開薯片、開冰淇淋,然後按著遙控,把“老公”換了一個又一個。

大熊也不甘示弱,他把書房門反鎖起來,鑽進自己的小天地去探索。家裡似乎被調整成了靜音模式,我聽不見電視裡嘰裡呱啦的聲音,滿心滿腦都在反覆思量。

這個叫大熊的男人已經不是我的了。

所以我不能對他頤指氣使、不能對他呼來喚去,他對我的好不再是本份,而是情分。

這麼一想,我又難過得想哭,只得把自己關進臥室長吁短嘆,眼淚流了滿滿一個枕頭。

要不算了?服個軟賣個萌,一切回覆原樣。可那個原樣太讓人失望,我厭惡他不修邊幅,痛恨他不解風情,也對他的平平無奇頗有微詞。

算了算了。

離婚是解脫、是新開始,雞湯都是這麼說的,所以我要開啟美好的後半生。

5

不過第二天,我還是做了兩份早餐,而大熊竟也早早起床,默不作聲地坐到了餐桌前。

吃的是麵條和煎蛋,他埋著頭大口大口往嘴裡送,不玩手機也不挑刺,和平日裡判若兩人。平時我需要喊他起床,邊吃邊吐槽,嘲諷他為什麼不和手機過一生。

吃完後,大熊又自覺地收拾桌子和餐具,然後站到了水池邊。乖得很,勤快得很,不用我催促,也不耍賴要猜拳分工。

作為一對即將離婚的男女,我們都下意識地收斂著刻薄,為自己戴上一張得體優雅的面具——就像我們初初相識。

可我的鼻子卻有點酸,完美的男人女人也不是沒有的,但你夠不著。因為他們都離你很遠,一旦走近就變味了。你會在日復一日的廝磨中,聞見來自靈魂的濁臭。

你的,他的。

我躲進臥室梳洗,換上新買的衣服,又描眉畫唇對鏡貼花黃。打開門時,他眼睛一亮,恭維話張口就來,“你今天好漂亮!”

“謝謝。”我輕輕點頭,調動嘴角和眼睛,做出一個標準的溫柔笑容。

他又一愣,囁嚅著說:“你溫柔的樣子真好看……”

這次輪到我發愣,但我自己沒有時間感慨,上班要遲到了!

從那天起,我和大熊淪為了名義上的夫妻,事實上的合租者。可當我把自己從婚姻關係中拔出來,又陸陸續續地發現了他的許多優點。

他在不知不覺中變回相識之初的青年才俊,當然,我也溫柔漂亮起來,重新成為大熊眼中的女神。

6

可我們卻都不太開心。

我看得出來,他的鬱鬱寡歡藏在心裡,卻寫在日漸憔悴消瘦的臉上。我猜他和我一樣,夜不能寐日不能食,心裡總有些悽惶,卻無法確定它的定義。

一轉眼,兩個月過去了。

我們的家已經大變樣,客廳整齊乾淨,雜物都被收回各自的房間。可當客廳餐廳都淪為真正的公共區域,整潔便被反襯為冷清,暗示著這個家庭的瓦解與消散。

真正被拿來生活的住家,是不可能收拾成酒店那樣的。它要裝我們的喜怒哀樂,而住在一起的人,總免不了吵吵鬧鬧,因為他們過著的,是熱氣騰騰的煙火日子。

可還能怎麼辦呢?

我愁腸百結,在聚會上拼命把自己灌醉,鼻涕眼淚都流了出來。一直鬧到夜深,男同事送我回家,可還沒進小區,大熊就迎了出來。

他拿看敵人的眼神看著男同事,又一把將我扯進懷中,宣示主權一般地摟緊了我的腰。我醉眼朦朧,卻清晰感覺到不知名的東西在心裡融化。

他把我扛回家,嘴裡唸唸有詞:“你看看你都成啥樣了?又喝酒又吃冰淇淋,還有沒有一個老婆樣了?”

“我不是你老婆,我們要離婚了!哼!”我藉著酒精哇哇地哭,“你不愛我了,我感覺不到你的愛……”

“矯情!”他拍我的屁股,一腳踢開臥室門,把我扔到床上,然後卻輕輕吻了吻我的額頭,“那我就再追你一次吧。好不好?”

其實他已經在重新追我了。

離婚實習期,好像就是另一個人生初見期。“離婚”二字重新將關係置於不確定的邊緣,反而能讓人看清自己的內心。

我安慰著自己,我矯情做作,他木訥懶散,大家都是凡人,不如就包容著過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誰的幸福能百分百純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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