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緻的「90後」高銘暄

精緻的“90後”高銘暄

高銘暄與其指導的四位博士生在研討刑法問題(左起:姜偉、陳興良、高銘暄、趙秉志、周振想)。 資料圖

書頁攤開在高銘暄面前,在落筆簽名之前,他都會一個個問清楚學生們的名字,然後一筆一劃的寫下。

若哪個字寫得不準了,高銘暄就會讓工作人員換一本,再重新簽下正確的字。

6月22日,在《我與刑法七十年》的新書分享研討會期間,粗粗一數,數十本的簽名,對已經90歲高齡的老人來說不可謂不是一種“負擔”。

但只要有人上前索要簽名,他都來者不拒,出乎意料的親切。

然而,對於熟悉高銘暄的弟子、徒孫、同事們來說,一點“都不意外”。

通過他們的回憶,在盛名之外,一個嚴謹、包容、和藹、“有點潮”的高銘暄更加“鮮活”。

嚴謹的治學者

儘管七十年的經歷,高銘暄始終銘刻於心,但對於這冊超過15萬字的學術自傳,他仍逐字逐句地審定了兩次。

作為《我與刑法七十年》一書的整理者,浙江省金華市人民警察學校教授傅躍建對此深有體會,“照片、文稿,甚至每個標點符號都不會放過”。在高銘暄校對書稿,翻到第一頁時,他發現文章將同學“壽康侯”的名字寫成“候”時,就仔細的圈了出來。

甚至在樣書出來之後,高銘暄發現了幾處嚴重的錯字,就立即讓人“撤了下來”。

“錯字”的話題,把已經中國礦業大學法學院講師陳冉的記憶,帶回了她剛讀博士的時候。

入門三個月後,陳冉交上了自己的一篇論文。一週後,老師高銘暄備好了茶水,約她見面,“寫得不錯”,但遞上文稿時,高老說道,“只是逗號有點多,我年紀大了,一氣讀下來快喘不過氣”。

已經82歲的高銘暄,在文稿上仔仔細細用紅筆標註了修改的標點符號。“我當時無地自容,回去整整一個星期沒有釋懷”,此後陳冉再也沒有犯過標點符號的錯誤。

“無論擁有多麼高明的學術見解,如果不能很好地表達出來,那麼所謂的學術又有什麼意義呢?”近年入門的“高門”博士生,都會聽到高銘暄以自己作為警醒。

高銘暄曾經應邀為《中國大百科全書》撰寫詞條,在發現文字被編輯修改得更簡練、精確後,他更注重提高自己的文字水平。

“多讀、多寫、多發表。”是高銘暄時常掛在學生們耳邊的叮囑,“進入我的門下,就絕不允許以混文憑的態度來虛度光陰”。

2007年進入北師大刑科院工作的國際刑法研究所副所長張磊,則對這種“嚴謹的”門風傳承有更直觀的感受:“趙秉志老師在開會時有做筆記的習慣,而他說這是向高老師學的。”

高銘暄自學生時代,接受老師陳鐸民的教誨,養成做筆記的習慣後,保持了幾十年,“有事關學術的場合都會帶著筆記本”。若逢重要發言或有對他觸動較深的內容,他還會在第一時間整理筆記,寫上備註和心得。

直至研討會最後,高銘暄拿著書冊還是念叨著:“我發現還有個別小錯誤,下次修訂還要改一改,還要精益求精。”

包容的“慈父”

在治學上,高銘暄是嚴謹的;而面對年輕人,他又是包容的。

作為中國人民大學法律系1978級的本科生,後來又成為高銘暄最早的兩屆博士生之一的姜偉,相識40餘載,對老師最深的印象就是“慈父”。

本科畢業時,作為現役軍人的姜偉琢磨著回部隊,一旦回去就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去軍事法院,要麼去軍事科學研究院研究戰爭法。

都不想去的姜偉把自己的煩惱告訴了自己的班主任高銘暄,在他的鼓勵下姜偉積極應考,如願考上了研究生,繼續攻讀刑法專業;後來研究生畢業之際,又是在高銘暄的建議下留校,其後又繼續攻讀在職博士。

“高老師不僅是我的學業導師,也是我的人生導師。”正是在高銘暄的影響下,才有了現在任職最高人民法院黨組成員、副院長、第四巡回法庭庭長的姜偉。

曾聆聽過多位大師教誨的高銘暄,在指導博士生的過程中,秉持“老師不能太過於拘束學生”的觀點,鼓勵學生要有自己的想法,“我不希望學生一味符合老師的觀點,在我看來,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力求創新,才能解決更多學術問題”。

2016年11月,在慶祝高銘暄獲日本早稻田大學名譽法學博士學位的會議上,學生們對高老的豁達仍記憶猶新,“只不過是歷史和機遇把我推上了這樣一個位置”,成就“比起有些弟子們”還是有差距,“師不必賢於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師”。

如今,年過九旬的高銘暄對自己教過的弟子,甚至“弟子的弟子”都能認得清清楚楚,也自掏腰包資助過不少青年學子。

愛好京劇和體育的“書呆子”

作為後輩,中國人民大學刑事科學法律研究中心研究員馮軍教授現在仍對高老的記憶力“自嘆不如”。

高銘暄至今都能記得高中時,詞學大家夏承燾有一次來溫州中學講學時說的詩句解釋,正是李商隱的“夕陽返照桃花塢,柳絮飛來片片紅”。

而除了近60年前的通行證,高中時的等級運動員證書、北京大學求學時擔任《北大週刊》編委會委員的聘任書、北京大學本科的畢業證書、人大研究生時期的成績單一個個生活的“見證”都被高銘暄完整保留著。

在作為學生的寧波大學法學院教授趙微的眼中,這正是老師生活精緻的體現。

北京交通大學法學院副教授朱本欣感受到的高銘暄的精緻,不在於物質追求,“房子幾十年沒換過,房屋陳設、自身服飾上從不追求過多的修飾或奢侈”,而是作為“90後”仍積極進取、樂觀的生活態度。

高銘暄絕不是“書呆子”,體育和京劇是他的兩大愛好。

高中時的高銘暄喜歡打乒乓球,一放學就跑去打,牢牢“站臺”(贏的人老站在乒乓球桌前)。1957年,高銘暄還獲得過國家體育運動委員會頒發的等級運動員證書。

而唱京劇的愛好則源於家學,高銘暄也唱了一輩子。

“小學時,村子裡經常請戲班子,聽得多了,我也能整段整段地唱。”1953年,研究生畢業留校任教後,高銘暄還參加了學校校工會組織的京劇團。

這些年,在人大法學院的新春團拜會上,全國刑法學學術年會上,甚至國際刑法學大會、國際刑法學協會學術會議上,高銘暄屢被要求“唱上一嗓子”。

有弟子曾打趣道:“高老是法學家中最著名的京劇表演家,也是京劇表演家中最著名的法學家。”高銘暄擺擺手,“當不得真”。

而作為“90後”,高銘暄私底下還有點“潮”。

2001年,高銘暄就讓學生教他“學電腦、玩手機”,短信、上網、電子郵件通通都學。現在的高銘暄無論手機、微信都被公認“玩得好”。

近兩年,高銘暄又給自己立了個“新目標”,堅持半年,每天在APP上學習英語一到兩個小時,達到“能夠開口流利說”的水平。

不時在凌晨2點的微信朋友圈裡,都能看到高銘暄英語學習進展的“打卡”。

打開自傳扉頁,“跟年輕人打了一輩子交道”的高銘暄在談到對年輕法律人的寄語時,鄭重寫下了自己的人生總結:“不懈怠,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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