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 婆(散文)

●李紅軍

60多年前,在媒婆的帶引下,一位扎著麻花辮的清秀姑娘,在西充縣蓮池鄉的小茶館裡,見到了一位沉默寡言的青年。沒有書上描寫的一見鍾情,也沒有電視劇裡的砰然心動,就這樣他們緣定終身,攜手相伴一生。

那位姑娘就是我的外婆,那位青年自然就是我的外公。多年後外公憨厚地問,我家在農村,山高路陡,咋就看上我呢?外婆沉吟一會說,沒啥,就是看你實在,有力氣,是居家過日子的人。外公聽後撓撓腦袋,呵呵傻笑。

外 婆(散文)

外公的老家在西充縣永清鄉轄區內,在距離鄉場五里多的谷家山上。山上人不多,只有20多戶人,是一個典型的小山村。谷家山海拔較高,樹木蔥鬱,層巒疊嶂,風景優美,空氣清新。現在看來倒是休閒度假的好地方。但那時沒有通公路,從永清場(原名分水嶺場,是鄉政府所在地)到谷家山只有一條小路。小路走一半就到山腳下,山腳下一條蜿蜒曲折的小徑吃力地爬上去,才通往外公外婆在半山腰的家。那是怎樣一條驚心動魄的小路啊!記得我10多歲的時候空手都得走半個多小時,才到谷家山的老鷹巖,離外婆家還有一里多路。

婚後,外公外婆養育了兄弟姐妹共八個孩子。其時,外公在西充農場當工人,常年顧不上家,養兒育女、維持全家生計的重擔大部分就壓在了瘦弱的外婆肩上。就這樣,我那可親可敬的外婆無怨無悔,每天起早貪黑,白天勞動掙工分賺口糧,晚上煮晚飯喂孩子,成天累得精疲力盡。伺候子女們睡熟後,她才揉揉痠痛的腰,拍拍麻木的腿,在昏暗的煤油燈下給孩子們補衣服、納鞋底。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年輕的外婆用她勤勞的雙手和勤儉持家,在那經濟極度困難的年代,奇蹟般地養活了八個子女,可謂名副其實的“英雄母親”。改革開放後,勤勞的外婆,養蠶餵豬種小菜,當場天挑著幾十斤上百斤的農產品到永清場上賣,賺點小錢以補貼家用。平時還好,如果遇到下雨天,那條從老鷹巖到山腳的崎嶇小路,真叫一步一驚魂,苦不堪言啊!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到現在我都不敢相信,瘦弱的外婆是憑著怎樣的毅力挑著重擔一步一步地向山下艱難挪動的。有好幾次,外婆從鄉場上回來,渾身都是泥,走路一瘸一拐,疼得直冒汗。可是一看到圍上來關心她的孩子們,外婆就強笑著說,媽媽沒事,來,娃兒們吃糖。尚年幼的孩子們哪知道大人的艱辛痛苦呀,嘴裡咂著糖,歡笑著一鬨而散,卻沒看到背後的媽媽痛得直吸冷氣。

小時候,我最盼望的就是寒暑假和過年,因為可以到外婆家串門。吸引我的,不僅僅是能夠和大不了我幾歲的三舅、么舅滿山瘋玩、到處躲迷藏、上山采地瓜(一種鵪鶉蛋大小的紅色野果,很甜,每年六月成熟,可食,當地有“六月六,地瓜熟”說法。),更讓我念念不忘的是外婆親手醃製的香腸、臘肉,油亮亮的,香噴噴的,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動。現在想起來還直流口水。儘管我現在參加工作後,因為到各地出差吃過太多的美味,但是一直難以忘記的還是外婆親手做的美食。心靈手巧的外婆做得一手好菜,總能把平凡的日子過成詩,時刻牽動著遊子的心。多少年過去了,我仍歷歷在目的是,逢年過節時已成家立業的子女們帶著自己的家人在外公外婆家歡聚一堂,圍成幾大桌狼吞虎嚥時,拴著圍裙的外婆和外公看著後輩們貪吃的模樣,臉上的笑容比九月的菊花還燦爛。

外婆很寵愛我。記得有一次我和院子裡一舅舅輩的小夥伴捉迷藏,奔跑時不小心撞到柱子出了鼻血。當我哭喊著找到外婆時,平時溫柔嫻靜、與人為善的她頓時火冒三丈。給我止住血後,外婆嘴裡嚷著,我孫娃那麼乖為啥要打他,急匆匆地衝到小夥伴家門口理論。那無辜的小夥伴從沒見過和藹的外婆發那麼大的火,嚇得躲在床底下不敢出來。事後,問清事由,外婆內疚不已,提了一口袋包穀炮兒(用玉米做的類似爆米花的農村小吃)專程登門給那受了冤枉氣的小夥伴道歉。

每次離開外婆家,外婆總是把我送到房後的山樑上。我說外婆不用送了,您回去吧。外婆總是口裡應著要得要得。當我走出好遠好遠,不經意回頭一看,山樑上她還靜靜地站在那裡望著我。見我回頭,外婆又使勁地向我揮手。我扯著嗓子聲嘶力竭地喊,外婆你回去吧!一轉身,我的淚水不禁奪眶而出。

時光荏苒,青絲易白髮。外婆年紀大了,外公也退休了。在城裡安家的舅舅姨娘們把二老接來住。勤勞了幾十年的老人家總是閒不下來,幫著家裡做這做那。因為怕老人家累著了,摔著了,因此這遭到了後輩們的一致埋怨和制止。為這事,外婆心裡不爽。年前我和妻兒給二老拜年時,外婆拉著我的手說,孫娃吔,人老了沒相了(川北土話,意思是沒有形象,引申為沒用),做點事都遭人埋怨。我撫著她的肩膀,安慰說,大夥兒是心疼你們二老,辛苦了大半輩子,想讓你們好好休息,享享福啊。誰說外婆沒相,我的外婆最能幹了!聽了我的話,外婆像個得到老師表揚的小孩開心地笑了。(嘿嘿,從小我的嘴就甜!)

看著外婆那開心的笑容,我心裡唯有默默地祝福二老永遠開心幸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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