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味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重陽節過後,便正是揮鋤收穫紅薯的大好季節。紅薯,在平江叫做茴,一扯到茴,我的思緒便飄到了那並不遙遠的七十年代……

茴味

我的祖籍在平江上塔市,這裡的人們生活非常貧困,祖輩流傳著關於茴的口頭禪“前對山,後對勘,餐餐拌只茴爐罐”;“茴絲茴拌飯,茴粉煎雞蛋”;“祖宗菩薩用茴雕”......

平江引種紅茴,據記載是在清代乾隆六年,時任平江知事的謝仲垸,從家鄉請來了一批有著豐富經驗的客家農民師傅,自帶茴種到平江傳授紅茴種植技術。(“平邑山多田少,糧食滋艱,作種茴說,親臨畎畝。勸諭栽培。”)由於紅茴不怕乾旱、產量高,而且營養豐富、容易消化、吃法多樣,易儲藏,較好地解決了平江民眾缺糧問題。因為茴生長於地裡,所以它的俗名又叫地瓜。謝知縣離任後,為了紀念他,平江百姓自發在城南水府廟建造“茴王廟”,把他作為神明來祭祀。

茴味

我成長的時候,正是“文革”結束後不久,當時人們依然過著十分清貧的生活。在記憶中,吃茴絲、茴片、茴糖、燒茴,反正靠茴來彌補糧食的不足,是家常便飯。每當到了夏天,那一片片茴葉兒瘋長,遠遠望去,就像一片片綠色的海洋。重陽節後,收穫茴的季節來臨了。人們用鐮刀割掉藤蔓,再用松鋤鬆土,一隻只壯實的茴兒,便露出了“廬山真面目”。茴幾乎到處都可以栽種,產量也高,大家在收穫茴的時候,總會有一種豐收的喜悅。

香噴噴的茴飯在我的印象中是最深刻的。小時候一到開飯的時間,我總是迫不及待地揭開鍋蓋。一股甜絲絲的茴香味便直鑽鼻孔。屏住呼吸,深吸一口氣,那味兒能鑽到了胃裡面,實在是愜意得很。“開始吃飯!”父親一聲令下,幼小的我們便爭先恐後地盛飯,拿起筷子,狼吞虎嚥地吃著那一根根晶瑩透亮的茴絲。特別是那金黃的茴鍋巴,最使人垂涎欲滴。用鍋鏟將薄薄的鍋巴輕輕剷起,捲成筒狀,佐以青菜,又香又甜又脆,味道好極了。用柴火煮出來的茴絲飯,格外香甜。

茴味

九九重陽,移火進房。家家戶戶,老老小小,都開始了行動:洗的洗,裁的裁,燒水的燒水,家庭主婦把抽屜洗淨,再把煮成粘糊狀的茴裝在抽屜裡成形。待冷卻後,用一根線把它們切成一張一張薄薄的片兒,然後用竹蓆把它們曬在太陽底下。遠遠望去,那排列整齊的茴片閃耀著一片金黃,使人直流口水。曬乾以後,既可以生吃,也可以放到油鍋裡,把它們炸成很小的金色的鮮果。

最使人忘不了的是喝茴糖。把茴洗淨,放到燒滿了開水的鍋裡,蓋上鍋蓋,用文火燒一陣,然後把茴撈出來。這時,釅釅的茴糖便熬成了。我們眼巴巴地看著大人們忙碌著,豎起耳朵,只望那一聲吆喝“喝茴糖了!”喝著它們,能讓人頓然忘記了貧困和飢餓,感受生活充滿甜甜的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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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來了,把剩餘的茴藏到了山中的地窖裡。晚上,烤著火的時候,肚子餓了,就跑到窖中,選出幾隻又大又壯實的茴,然後把它們小心翼翼地埋到火塘中,約摸十來分鐘,便有一股誘人的香味穿透木灰,在空氣裡盪漾著。這時,用小鐵鉗把茴鉗出來,剝掉上面的皮,就可以享受一頓美餐了,我一直認為最好吃的莫過於烤茴。

現在,我們已經遠離了那缺衣少食的年代。可每當我面對著豐盛的餐桌時,卻總也忘不了那伴我度過饑荒童年的茴。當我向孩子們講述這一段寫滿艱難的歲月時,他們的臉上卻寫滿懷疑、迷惘……也難怪,他們離那種飢餓太遙遠了。

偶爾翻看飲食方面的雜誌,瞭解到多吃茴居然可以抗癌,延長壽命,難怪以平江的長壽老人大多非常地健康。

茴味

一天夜裡,朦朦朧朧中,我彷彿在後山坡闢出了幾塊地,種上了茴,似乎還掛了一個“茴園”的牌子,看著那翠翠的綠意,聽著那蓬勃生長的聲音,好爽。醒來時睡不覺了,於是提起筆,寫下一路字:漫山遍野兮,鬱郁蒼蒼;累累山茴兮,充我飢腸;時過境遷兮,莫敢相忘;聚蠅成文兮,守望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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