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曉嫻 執筆/李巧兒
01
我離婚的時候，女兒五歲。
離婚後，最難的不是省吃儉用地既當爹又當娘地撫養女兒，而是父母總是千方百計地勸說我結束單親母親的生活，希望我能復婚或者再婚。
雖然我的前夫也沒有再婚，但他很享受離婚後的單身生活，我們也都清楚彼此不可能再在一起。而經歷過一次婚姻後，我已經厭倦婚姻裡的各種瑣碎，也不想再侍候除了自己父親外的任何一個男人，所以我也沒有再婚的念頭。
母親就說：“你的身體不太好，掙得那點錢總是入不敷出，我們又幫不了你多少，還是趁年輕趕緊再找個男人吧。而且，你要相信自己還是能遇上好男人的，比如，你爸不就是挺好的嗎？”
我的父母確實很恩愛，不僅是我從小就看到的事實，也是親朋同事中的夫妻楷模。只可惜我的婚姻一塌糊塗，讓父母擔憂，也讓我愧疚。
母親勸得多了，我就有些猶豫，覺得既然自己各方面的能力無法讓父母安心，那麼就試著再給自己一次機會，也算是給父母一個交代吧。
於是，終於，在離婚五年後，我在親戚的介紹下，認識老陳。
02
老陳大我五歲，同樣離異五年，典型的南方男子長相，普通白領，有一套二手房，為人看起來尚可。
我對老陳印象不錯，但我的女兒小優不太喜歡老陳，反對我和老陳繼續交往。
小優十歲了，比大多數同齡女孩子有主張，但也比較任性。我和她大部分時候像母女，小部分時候像朋友。
我問小優為什麼不喜歡老陳？
她吱唔了半天才說：“陳叔叔沒有我爸爸帥！”
小優的爸爸，也就是我的前夫，確實帥，而也就是因為太帥，導致婚後迷妹仍然太多，他又缺乏婚姻責任感，搞得我總是沒有安全感，才離婚了。
我理解女兒對父親的維護，對老陳的抗拒。但我認為孩子終究是孩子，看問題總是流於表象，我也沒必要破壞前夫在女兒心中的形象，所以，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和老陳交往下去。
可是，小優知道後，反應很強烈，哭著說：“媽媽，如果你和陳叔在一起，我就去爸爸那兒，照顧爸爸。”
我既生氣又無奈。
生氣的是，當初離婚，我費了好大勁才帶女兒走的，五年來，前夫每年年底才給女兒一千元紅包，其他費用一分不出，我含辛茹苦地獨自帶著女兒，女兒卻仍然偏袒他，而且竟然懂得要挾我了；無奈的是，在女兒和老陳之間，我當然選擇女兒，我真的不捨得她回到前夫身邊。
03
於是，我無奈地向老陳提出分手。
沒想到，老陳說：“如果你是不喜歡我而用女兒做藉口提出分手，我只有同意。但小優終有一天會長大出嫁，你應該趁現在還年輕，儘早找到適合的對象再婚，有一個家才好。我想我是可以給你一個家的。”
我愣了愣，很感慨，說：“結婚以後我才真正理解這麼一個事實：結婚以後孃家一般不再是自己的家，在婆家又感覺自己是永遠的外人，感覺自己就像一葉浮萍，但即使如此，內心深處，我還是想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真正的家吧。”
老陳就笑起來，說我和他的前妻一樣，都老大不小了還那麼多愁善感和文藝。
老陳說：“你先坦白告訴我，如果小優不反對，你是不是會繼續和我在一起？”
我看著老陳很認真的表情，點頭。
老陳說：“行，那我們就不要分手了。小優那邊，我來搞定。”
我很驚訝，追問老陳用什麼方法搞定小優。
老陳卻說不著急劇透，讓我看他的實際行動。
04
就在我七上八下地猜測老陳的“實際行動”時，一個週日，臨近中午時，老陳在電話裡問我和女兒在家嗎？我說在。
老陳沒說什麼就掛了電話。半個小時後，他突然按響門鈴。
老陳提著一袋菜，都沒等我問什麼情況，他就自顧自地進了門，把菜往廚房裡一放，一邊挽袖子一邊對我和女兒說：“今天我給你們做好吃的吧！”
女兒一聽，衝老陳大聲說：“我媽媽做得菜更好吃！我不會吃你做得菜！”
我趕忙衝女兒使眼色，好讓她多少給老陳一點面子，但女兒都沒看我一眼，臭著臉就去客廳看電視了。
我對老陳說：“這就是你的實際行動？很小兒科的！你應該事先和我打個招呼，我也好和女兒有個心理準備。”
老陳卻笑笑，把我也推到客廳裡，自個兒在廚房忙碌起來。
我懸著一顆心，觀察女兒的反應，但女兒一直鼓著腮沒有理我。
一個小時後，老陳招呼吃飯，又把飯菜擺上桌。
我以為女兒不會上桌，沒想到，她一屁股坐在餐桌邊，每碟菜都挾一筷子，嘗一嘗就嫌棄地丟掉，又衝老陳翻白眼。
我尷尬得不行，猶豫著要不要當著老陳的面責罵女兒不懂禮貌時，老陳已經沉下臉，嚴肅地說：“小優，你知道不知道你是一個很沒有禮貌的女孩子？！你這樣做，只會讓你媽媽難堪，而不是讓我難堪！”
女兒愣了愣，沒說話。
老陳又說：“我確實沒有你爸爸帥，但是你媽媽願意和我在一起，我也願意和她在一起，那麼我就有責任照顧她。你是她女兒，我也連帶著有責任照顧你，教育你。如果你還是你媽的女兒，就請你對我尊重一些！”
女兒激動起來，大聲問我：“媽媽，你真的願意和他在一起嗎？！”
我看了看老陳，想了想，點頭。
女兒立即紅了眼，甩手進自己的房間，要收拾東西去她爸爸那兒。
我也生氣了，覺得又一次被女兒要挾了，覺得自己這媽當得太失敗了沒有一點氣場，於是，我沒攔女兒，心想就讓她去她爸那兒也好，過幾天受不了她爸的女朋友估計又會跑回來了。
沒想到，老陳卻攔住了女兒，厲聲說：“把行李放下！你今天要是敢走出這個家門一步，你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女兒呆了呆，放下行李，“砰”地關了自己房間的門，在裡面號啕大哭。
05
從小到大，即使是我的前夫，都沒有如此厲聲喝斥過女兒。
說實話，我的心都碎了，覺得老陳不應該這麼對待我的女兒，也許會讓她更加排斥他。
我知道老陳有一個女兒，她的年齡與我女兒相仿，由他的前妻撫養。
我問老陳：“你平時是不是也如此對你的女兒？”
老陳搖頭苦笑：“我沒有離婚時，很寵女兒的，她比較任性。我前妻再婚時，我心都碎了，很擔心女兒的繼父對她不好。但是，我前妻找了個不錯的男人，不僅很照顧她們母女倆，對我女兒的教育也很好，現在我的女兒學習成績很好，也比以前懂事多了。”
老陳說：“每次看見我女兒時，我就很感慨，覺得女兒很幸運能遇上一個好繼父。我就會想，如果有機會再婚，對方有孩子的話，我也要做一個稱職的繼父才好。”
老陳還說：“我覺得，孩子在成長階段，還是要給他們立點規距，讓他們吃點做人的苦，以後出來社會也好面對。你的性格比較柔弱，擔當不起嚴母的角色。但是，如果你覺得我教育小優的方式不對，你接受不了，那麼我也沒辦法勉強下去，一切看你的意願吧！”
老陳說完，走了。
我卻是百感交集！
我承認，離婚後我總覺得虧欠女兒太多，所以很多方面都比較寬鬆對待她，而前夫大概與我同樣的心理，對女兒也是放養狀態，所以女兒有時真的很任性，連我都不知道如何對付。現在，老陳以扮演嚴父的角色，對我和她都應該是一件大好事吧！
半夜的時候，女兒大概肚子餓了，終於開門出來，自己下廚做雞蛋麵，並且再次問我：“媽媽，你和爸爸真的不能在一起了嗎？你真的願意和陳叔叔在一起嗎？”
我很肯定地點頭。
女兒的雙眼又紅了，低頭吃了一會兒面，才說：“那隨便你吧。”
我突然想哭，但是沒有哭，一直陪著女兒吃完麵，看著她上床，在她床邊坐下來。
女兒背對著我，沉默。我也沉默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女兒終於輕聲說：“媽媽，我真的想睡覺了，你也去睡吧。”
我說好的，站起身進了自己的房間，眼淚就下來了，不是為決定要和老陳繼續走下去，而是為女兒的固執和不肯說出的心事。
06
我和老陳繼續交往著。
老陳每週日會親自下廚做飯，每週來我家兩、三次，看見女兒有做得不對的，都會毫不留情地批評，但女兒想要的東西，他又會及時買來送給她。
開始，女兒總是對老陳愛理不理，還當著他的面把他的禮物丟到垃圾桶，吃飯的時候快速地扒完自己的飯就離桌，一副“打死也不喜歡你”的樣子。
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女兒漸漸不再衝老陳翻白眼了，有時老陳和她說話，她也會默默地聽上那麼幾句後回覆一兩句，有時也會坐在桌邊邊一邊聽我和老陳閒聊一邊慢吞吞地吃飯。
一天，老陳又來我家，晚飯時突然問小優：“小優，如果我向你媽媽求婚，你有什麼好建議嗎？”
小優愣了愣，說：“你倆想結婚就結婚吧，我沒有建議。”
老陳嚴肅地嗯了一聲。
就這樣，我再婚了。
彼時，我和老陳已經交往了近兩年，小優也十二歲了。
再婚後，老陳繼續著嚴父的角色，小優漸漸不再任性。
女兒十五歲時，一晚，我洗澡出來，看見老陳和小優在客廳坐著，倆人看著電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電視上，是一對父女在病房的情景。
然後，我聽見小優對老陳說：“陳叔，等你老了病了，你的女兒會照顧你嗎？”
老陳猶豫了一下，說：“這個我還真是不能確定。但我相信她是一個優秀的好孩子，因為她有一個很厲害的好繼父。”
小優頓了頓，說：“你也挺厲害的，所以你也不錯呵！”
老陳愣了愣，羞澀地笑了笑，說：“謝謝你的肯定。”
說完，倆人竟然相視大笑起來。
我站在他們身後，看著這一幕，感慨萬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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