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夏楊
近日召開的日本皇室會議決定，平成天皇明仁（84歲）因年齡及健康原因，將於2019年4月30日退位；現任皇太子德仁（57歲）將於次日即位，並啟用新年號。
明仁天皇與德仁皇太子
此事備受關注，因為明仁將是日本近200年來首位“生前退位”的天皇。
這個新聞也使一向低調的日本天皇家族進入公眾視野。要知道，日本天皇是當今統治時間最長的家族，至少已有一千多年曆史。
那麼，你瞭解這個千年一系的皇族嗎？
日本古代天皇形象
千年一系的皇族
隨著近代革命或國際戰爭的失敗，很多從封建社會延續下來的王權傾覆，並徹底退出歷史舞臺。比如在中國，辛亥革命推翻滿清王朝，同時結束了延續兩千多年的封建帝制。
而德國、法國、俄國、意大利等歐洲國家，在經歷了一戰、二戰後，王權之鐘也紛紛停擺。
電影《辛亥革命》劇照
日本是個例外。它們的王權和霸權分離，歷史上無論是幕府當政還是首相掌權，象徵國體的天皇始終存在。
並且，整部日本歷史，天皇制似乎一以貫之。日本文明之初就有天皇制的影子。不過早期天皇家族隱身於神話傳說中，神秘莫測、難窺真相。
日本最早關於天皇制的史書記載，是相當於中國唐代的時候才出現的。這就是日本第一部官修史書《古事記》。在日本，其地位和中國的《尚書》差不多。
一種版本的《古事記》封面
《古事記》成書於日本第43代天皇元明天皇時代。開篇就講日本神話，稱，開天闢地之初，掌管萬物生滅的女神派兩位天神下界治理海洋。這兩位天神生下8個兒子，即四國、九州、本州等8個島嶼；後來又生下了天照大神。
天照大神派孫子帶著“八尺鏡”、“八尺瓊勾玉”和“草薙劍”三件神器統治下界。公元660年，其後代統一日本列島，成為大和民族的最高統治者，被尊奉為“神武天皇”。
天照大神派天孫統治日本
傳說中，神武天皇是日本的開國之神，天皇家族都是他的後代。而三件神器成了歷代天皇標榜正統的法器，老天皇傳位給新天皇時，一定要傳授這三件神器。
除了《古事記》，還有稍晚成書的《日本書紀》。這兩部史書講的都是“皇權神授”的故事，為日本天皇的正統性和神性提供了理論依據。
神武天皇東征圖
當然，這兩部史書記載的多是傳說，日本天皇究竟源於何時目前尚無定論。根據中國史書記載，在南北朝時期，日本先後有5位大王來華要求冊封。這顯示，當時的日本還沒有“天皇”之說，首領稱為“大王”。
最早見於中國正史的日本天皇是7世紀初的“推古天皇”。公元608年推古天皇給隋朝皇帝遞交的國書上就自稱“天皇”。一般認為，推古天皇是日本信史可查的第一位天皇。
日本首位女皇推古天皇
從神界走到人間
日本天皇是神還是人？在咱們看來顯然不是問題。但在日本歷史上，甚至在很多日本人心裡，天皇曾經就是神。
並且至今，日本天皇家族沒有姓氏、沒有戶籍，究其歷史淵源，就在天皇制的神性文化中。天皇是“神族”，不歸政府管，自然不需要戶籍！
日本天皇的“神性”在昭和天皇時代走到了盡頭。他在位期間日本發動了侵華戰爭，戰敗後他差點被當作戰犯送上國際軍事法庭。
麥克阿瑟和昭和天皇
日本在二戰中全面潰敗，《開羅宣言》的初稿中就有“廢除天皇制”一項。但後來考慮到天皇作為日本精神象徵的作用，為促成日本無條件投降，並避免其陷入混亂，以美國為首的多國最終決定繼續保留天皇制。
然而從那個節點開始，天皇的“神性”面紗被揭下來了。
1946年元旦，昭和天皇“裕仁”發表《人間宣言》，公開告訴國民，天皇是人不是神。並且第二年開始實施的《日本國憲法》（即“和平憲法”）規定，日本為君主立憲國，“主權在民”。
昭和天皇簽字的投降詔書與和平憲法
從此日本天皇走下神壇，成為名義上的國家象徵；同時也失去實權，不再參與政治事務，只參加禮儀性公務活動。
昭和天皇1989年去世，當時的皇太子“明仁”繼位，改元“平成”，是為日本第125代天皇。
平成天皇明仁資料
明仁是二戰後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平民天皇。他除了還住在皇宮、還參加公務活動外，平時就把自己的身份定位為平民，言語隨和，衣著簡樸。
並且，明仁還自覺放棄了天皇權益，上班、出行時輕車簡從，還遵守紅綠燈。東京車站原本有停靠天皇專列的站臺，但他極少使用，選擇在平民車站上下車。
明仁（左）和家人一起划船
在政治上他一貫謹言慎行，從未因自己的言行給日本政府帶來內政、外交上的麻煩。他十分敬業，即便身體不適時也會努力參加各種禮儀性活動，儘量滿足社會需要。
1995年阪神大地震後，他發表書面聲明鼓勵民眾。2011年日本大地震和福島核危機發生後，他發表全國電視演說。其親民形象深入人心。
天皇演講激勵民眾面對災難
皇宮內的大學者
平成天皇退位在即，關於他的逸聞趣事為大家津津樂道。
比如，他開啟了皇族與平民通婚的先例。
按照日本天皇制規定，皇族禁止與平民通婚。1957年，身為皇太子的明仁在打網球時認識了年輕美貌的正田美智子，對她一見傾心，並迅速展開追求。
皇太子戀上平民姑娘
美智子沒有貴族血統，其父親是商人。血統問題成了他們的愛情走向婚姻殿堂的巨大阻力，昭和天皇及其皇后都反對這樁婚事。
面對輿論壓力，美智子一度前往歐洲躲避。然而明仁沒有退卻，他一再向美智子表明心跡。最終他的堅持打動了昭和天皇。皇族會議決定改變皇室成規，成全這樁婚事。
至今平成天皇夫婦都已80多歲，二人感情一直很融洽，媒體上留下了許多他們牽手活動的溫馨畫面，這樁愛情婚姻被傳為美談。
天皇夫婦都已80多歲
還有，關於他的學問。
明仁貴為日本天皇，卻還有個貌似不相干的頭銜：科學家。平時他除了忙於禮儀性活動，還醉心於生物學，是世界蝦虎魚研究權威。從1967年開始，他先後在學術刊物上發表過32篇專業論文，其中至少有5篇是SCI論文，這足夠5名博士順利畢業了！
明仁的研究成果得到了學界的認可。為表彰他的成績，世界學術界將一種生活在珊瑚礁裡的扇尾蝦虎魚，用他的名字來命名。
明仁是蝦虎魚研究專家
另一個，是關於他的和平信念。
從父輩的戰爭陰影中走出來，明仁是個和平主義者。他堅持原則，拒絕並反對參拜靖國神社；他還曾在接受採訪時公開表達對戰爭的批判態度：“日本自昭和初年至昭和二十年（1945年），無幾寧日……願今後在更多人的努力下，正確地繼承有關過去事實的知識，以鑑將來。”
公開發表講話反思戰爭
2016年1月明仁訪問菲律賓時，還公開表達了對日本侵略暴行的懺悔：“（二戰時）大量無辜平民犧牲，我內心常懷此事”；他希望喚醒年輕一代的歷史意識，呼籲他們牢記戰爭所帶來的苦難，珍惜和平。
明仁還是日本史上第一個到訪中國的天皇。1992年10月，他衝破右翼分子的阻撓，和皇后美智子一起訪問中國，並登上了萬里長城。
明仁夫婦登上長城
“活化石”也有危機
千年一系的日本天皇制度，也存在著諸多危機。這關係到天皇制在走過千年歷史後，能否在現代和將來繼續延續。
一是子嗣問題。
戰後麥克阿瑟駐兵日本期間留下規定，日本天皇家族既不能過繼，也不能納妾，如果沒有直系繼承人，天皇制度就要自動廢除。
日本皇太子德仁夫婦
這讓明仁夫婦很焦灼，因為皇太子德仁結婚晚，33歲娶親，且長期沒有孩子，直到8年後才生下一個，還是女孩。按照日本皇族規定，只有男性才能繼承皇位。
並且外交官出身的太子妃熱衷於宮外活動，在天皇看來，他們在皇室繼承人問題上不上心。天皇家事的不和諧問題已被媒體廣泛報道。
好在天皇的二兒子文仁（52歲）體諒父母苦衷，其妃紀子於40歲時冒著風險生下一男孩“悠仁”。這是目前日本皇孫輩中唯一的男丁。
明仁天皇家族成員
二是女皇問題。
對於日本皇室的子嗣焦慮，很多人認為，缺少男性繼承人也可考慮女性天皇。畢竟，日本天皇史上就曾有女皇！
並且，日本國民對女皇有很高的接受度。最新的全國民意調查顯示，68%的受訪者贊成女天皇出現，其中男性的贊成率更是高達72%。
而在皇孫“悠仁”出生前的2006年，《每日新聞》開展的調查顯示，當時民眾對女天皇的贊成率更是達到了85%。
日本平成時代將於2019年結束
不過，僅有民意是不夠的。日本如果真要產生女皇，恐怕還有很多門檻要跨過才行。
日本天皇制度這個“活化石”在未來將如何發展，目前還不好說。至少已經確定的是，“平成時代”將於後年4月30日結束，老天皇退位為“上皇”，新天皇第二天繼任。那時，日本天皇制將開啟一個新的時代。
“平民天皇”贏得了民眾的尊重和愛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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