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乡变了,还是我世俗了

我小的时候,因为城镇户口问题没弄好,所以小学一到三年级是在老家上的(不知道有没有共太技校旁边的朋友)。

那真是我人生中最开心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光着脚在泥泞湿润的田地里跑啊跑,坐在田埂上听大人们吹牛打屁,感觉他们牛逼坏了……贼厉害!傍晚回家的时候和我的弟弟一起躺在板车上胡说八道,说一说谁家孩子刚抓的蝈蝈厉害,谁家的桃熟了……

那时候的天空还很蓝,水也很清,虽然我不会游泳,也要在家附近的池塘里扑腾两下。

夏天的时候还会钓鱼、钓龙虾。龙虾真是好蠢的一个物种,比钓鱼简单多了,你割一块福寿螺的肉绑着放下去,它自己就会钳住不放开,然后被你拉上来。

记得某一天黄昏,在我的小伙伴都回家之后,我还一个人想再多钓点,结果看到一只好丑的癞蛤蟆在水草深处瞪着我,吓得宝宝我一溜烟就跑了。

没想到多年后,龙虾啊、鱼啊都不见了,而唯独蛤蟆还在我的人生中留有浓墨重彩的一席之地,如今回想,那只蛤蟆一定在怒斥我的小时候的恶贯满盈,哈哈!

是故乡变了,还是我世俗了

我小的时候胆子好大,什么东西都敢抓,像什么蜜蜂啊(蜜蜂这东西,采蜜的时候很专心的,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你抓住它的翅膀,它就毫无还手之力了。或者那个一毛钱冰袋的袋子一套就能抓住。)、蚯蚓啊、蝉啊、各个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那会我们孩子中还会时不时流行养蚕,这种白白胖胖而又软绵绵的长条形生物,那时却还会让它们从我手臂的这头爬到那头,感觉痒痒的。

我们那会养蚕,养到它们快结茧的时候,就用书纸卷成它们的家,它们就会在里面织啊织,把自己包起来。后来我才知道,如果要蚕丝的话,就在它们织完自己的茧之后,把这些蚕都放热水里烫死,然后把丝抽出来,从古至今,人们就是这样取得蚕丝的,每一小段蚕丝的背后就是一个未成型就被烫死的生命。

当然那时我们孩子养着玩,都是任它们结茧之后自生自灭的。

是故乡变了,还是我世俗了

还有好多好多有趣的事,比方说某一次插秧时节,一条路边的死蛇让大家都赞叹不已,还有断了尾巴的壁虎,跑得飞快的四脚蛇(蜥蜴),夜晚的萤火虫。

那时候的夜晚,天上有明亮的星空,人间有闪烁的萤火虫。这些萤火虫,晚上把它们抓在我的塑料袋里,然而白天的时候它们就会莫名其妙地消失,我至今没有弄明白是为什么……

是故乡变了,还是我世俗了

多年以后,在逼仄的出租房里,翻到契诃夫的小说里有一句话——“一个人一生中只要见过一次北雁南飞,他就再也做不成一个城里人了,他将至死都向往那种自由的生活。”

我后来搬到了市里读书长大的,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在市里读的,我也很喜欢这座城市,那时整洁干净、人来人往、自行车上上下下,然而在真正的内心深处,我还是觉得自己还是喜欢村里的一份恬静,大概我也像契诃夫说的那样,再不能成为一个城里人了吧。

每次新年当我再回到故乡的时候,儿时的鱼啊、虾啊、清澈见底的池塘啊、闪烁的繁星和萤火虫啊,它们都不见了,池塘成了富营养化后布满水草的肮脏的臭水沟一类的东西,年年回去都是打不完的烟花爆竹,散不尽的硝烟,拥挤的街道垃圾四溢,各种汽车尾巴后的黑烟,充斥耳边的脏话,家里的长辈们也变得专制、愚昧、喋喋不休。

是故乡变了,还是我世俗了

我早已习惯了每天洗热水澡的生活,习惯了干净的卫生间,习惯了讲普通话,习惯了时不时找个明亮的图书馆坐个一天……我大概也是不能再成为一个农村人的。

于是你知道么,我感觉自己真的是这个世界的弃儿了啊,我回不去我祖先们埋骨的地方,我也不能真正成为一个城里人。这让我爱上了奔波的感觉,我喜欢不停地走啊走,唯独这劳累和新鲜感,才让我觉得自己活着,才让我能把一切都抛之脑后。

2018年2月13日情人节前夕,我再度站在夜色中的故乡,空旷的田野上的时候,四下无人,时不时划破夜空的焰火才让远处寥落的几棵枯树现形,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衰败。

我蹲下来点燃路边的野草,冬天的干草一下子就燃了起来,烧得好大好大啊,就像要把这个冰冷黑暗的世界都给吞噬一样,我恍惚间都觉得恐慌,心里叫着别再大了,别再大了……然而,当它终于熄灭了的时候,只剩下一些黝黑的灰烬和暗红的火星,我却不争气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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