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國夫人承主恩，平明騎馬入宮門。
卻嫌脂粉汙顏色，淡掃蛾眉朝至尊。
許多人對虢國夫人的第一印象源自於晚唐詩人張祜這首《集靈臺》。所謂集靈臺，其實就是華清宮的長生殿。晨曦初透，美麗的虢國夫人就策馬揚鞭，急衝衝地奔入宮門。她馬上綽約的風姿無需任何的粉飾就美得足以讓眾人矚目了。用宋玉的話來說，如虢國夫人這般的美人是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什麼妝都不化才是她最美豔的狀態。因為胭脂水粉對於樣貌平平的女子是美麗的修飾。而對於天生麗質的美人來說，那僅僅畫蛇添足罷了。所以美麗而自信的虢國夫人就這樣素顏進宮朝見天子了。由她的行為，後來人引申出一個成語，即素面朝天。
然而，這位敢於素面朝天的女子因為什麼事情，一清早就衝忙進宮。張祜在《集靈臺》裡並沒有交待，後世人因為詩中開頭那句“虢國夫人承主恩”而揣測李隆基和虢國夫人存在一種曖昧的關係。甚至有人懷疑天寶五載李隆基和楊貴妃第一次感情風波就是因為這位美麗的楊二姨造成的。宋代詩人劉騭更是在自己的詩中雲：“虢國妝初罷，高唐夢始回。”高唐夢的典故來自宋玉的《高唐賦》，說的是楚襄王夢中與神女相會的故事。可以說，這高唐夢始回要比承主恩暗喻李隆基和虢國夫人的曖昧關係又進一步。
但是當我們翻開史書就會發現推想有時僅僅是一種推想，它和事實完全是兩回事。天寶五載，楊玉環剛封貴妃才一年出頭，她的姐姐虢國夫人託其福才來到長安。屆時的虢國夫人也是才剛剛顯貴不久，她和李隆基未必有多熟悉。而且天寶五載的那次感情風波，楊貴妃被李隆基遣出宮後，直接回了自己兄弟楊銛的家中，不到一日李隆基就心軟了派人又把楊貴妃接回宮了。第二天，虢國夫人和韓國夫人就一同向楊貴妃示好巴結地進奉食品了。若前一天李隆基和楊貴妃是因為虢國夫人而起，恐怕這次虢國夫人是沒有臉見自己的妹妹吧。而且若虢國夫人真與李隆基有染，恐怕楊貴妃也未必容得下這個姐姐。
李隆基和虢國夫人的關係僅僅是文人的推想罷了。而這種推想，多數是因為李隆基對楊家實在過於厚待了。可李隆基這種厚待並非針對虢國夫人一人，而是整個楊貴妃的家族。推恩楊門，不過是李隆基對楊貴妃愛屋及烏的表現。個性張揚的虢國夫人雖然在歷史上和李隆基的關係很單純，但她倒也不是沒有情人。歷史中虢國夫人的情人是她的遠房堂兄楊國忠。
大唐是一個豪放的時代，在這個豪放的時代裡男人通過肉體佈施來巴結有權勢的女人獲得權力也不算什麼新奇的事。想當初張易之兄弟若不是做了武則天的男寵又怎麼會位極人臣，崔湜若沒有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這兩艘順風船怕是也不會很快當上宰相。同樣的楊國忠雖說是楊貴妃的親戚，但他的好官運並非來自楊貴妃。因為他和楊貴妃只是遠房親戚，若不是因為楊國忠搭上了虢國夫人這艘順風船，推恩楊門之時，楊貴妃恐怕還想不起這個遠房親 戚啊。作為張易之的外甥，楊國忠也算是把他舅舅張易之哄女人的本事都學到了家。
虢國夫人和楊國忠兩人時不時在長安的街市騎馬並行來秀恩愛。那會兒的長安城內可以說沒人不知道他們倆人是情人關係的。雖然大唐是一個豪放的時代，但是再怎麼豪放也不是沒有底線。一個男人通過巴結有權勢的女人爬上高位，在大唐算不得是稀罕事。之前也說張易之兄弟等人的例子。只是在古代有規矩也是律令，那就是同姓不婚。這個同姓，顧名思義是說姓一個姓氏的人不能結婚，如果一定結婚那就得讓女方改個姓氏。楊國忠和虢國夫人這種姓一個姓又是從祖的堂兄妹，兩人還建立情人關係的話。就是當時的人其實是看不過去的，往大里說這是有一些亂倫性質的。而虢國夫人和楊國忠竟然不以此羞，還高調地滿大街秀恩愛。
以至於當時的很多看不過去又畏楊家人權勢的人們就暗中用“雄狐”來諷刺他們倆人。何為“雄狐”？這取自於《詩經·齊風·南山》，原詩是：
南山崔崔，雄狐綏綏。魯道有蕩，齊子由歸。既曰歸止，曷又懷止？
譯文：巍峨高峻的南山，雄狐四顧而求偶。魯國路又平又寬，文姜經此嫁到魯國。既然已嫁魯君，為何難捨舊情？
葛屨五兩，冠緌雙止。魯道有蕩，齊子庸止。既曰庸止，曷又從止？
譯文：葛布麻鞋配成雙，帽帶結對垂耳旁。魯國路又平又寬，文姜經此嫁到魯國。既然已嫁魯君，為何心思他人？
蓺麻如之何？衡從其畝。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既曰告止，曷又鞠止？
譯文：想要種麻該如何？修壟挖溝耕田畝。想要娶妻該如何？必當先請告知父母。既已稟告父母，為何肆意妄為？
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既曰得止，曷又極止？”
譯文：想要砍柴該如何？沒有利斧砍不倒。想要娶妻該如何？沒有媒人是娶不到。既已明媒正娶，為何另覓情郎？
《詩經·齊風·南山》原來是齊人諷刺齊襄公和自己妹妹文姜亂倫的一首諷刺詩。原文犀利指出了文姜和齊襄公不顧人倫的兄妹關係暗中私通的事實。唐代人借用“南山崔崔，雄狐綏綏”來諷刺虢國夫人和楊國忠也暗示他們兩個堂兄妹的親屬關係。結果，虢國夫人和楊國忠的反映同千年前的文姜和齊襄公一樣，即使被眾人諷刺，他們還是毫不避諱。
可看得出虢國夫人是一個很大膽的女性，而且一點兒也不畏懼人言。其實，在正史或唐人筆記中，虢國夫人不僅是一個敢於素面朝天且毫不畏懼人言的人，還是一個很驕奢蠻橫的女人。《資治通鑑》上有一則小故事，說是虢國夫人讓工匠們給她建造富麗堂皇的屋子，就裝修材料的花費逾百萬緡錢。事成後，工匠們向虢國夫人索要工錢。不講理的虢國夫賞了他們絳羅紗五百段就把這事給了，一個大子都沒有給工匠。雖說虢國夫人為富不仁，但是她對情郎倒算是不錯的。但凡楊國忠找她的事，基本上她能辦的都給辦了。
天寶十四載安祿山起兵後，李隆基曾經想過御駕親征，讓太子李亨。但是楊國忠因為和太子李亨的關係一直都不好，所以極力反對。為此，他還特地找了虢國夫人，求她去勸說楊貴妃讓皇上收回成命。結果，虢國夫人為情郎說服楊貴妃，而李隆基則為了楊貴妃放棄御駕親征。在潼關失守後，李隆基不得不棄都出奔。
途經馬嵬坡時，早已對楊家人忍無可忍的禁軍發動了兵變了。為了平息眾人的怒火，李隆基無奈地下令讓縊殺了楊貴妃。楊貴妃一死，楊家人自然也跟著樹倒猢猻散。而當虢國夫人得知自己的情郎楊國忠和妹妹楊貴妃相繼遇難的消息後，她先是帶著自己的孩子和楊國忠妻子裴柔一起騎馬逃奔陳倉。屆時，縣令薛景仙聞訊後，親自率人追捕他們。
虢國夫人一行人只得倉惶中逃入竹林。而後，見大勢已去的裴柔請求虢國夫人幫她自盡。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虢國夫人性格中的剛毅還是盡顯無遺的。她幫裴柔自盡後，決心也自盡。可惜差一步，她切喉的一刀割了下去，還沒來得及死就被被薛景仙抓獲。關入獄中的虢國夫並無懼色，從容詢問抓她的為何人，是賊寇，還是天子派來的。大限已到，虢國夫人話剛問完沒有多久，就因為先前自刎處出血在喉中凝結成塊，導致她窒息而死了。
閱讀更多 柳氏異聞錄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