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記者接到報料，廣西賀州市鐘山縣有一75畝的沙糖橘果園於今年年初出現大片死樹、乾枯現象。據悉，當地多位使用了同款肥料的農戶，也有類似遭遇。
究竟是肥害所致，還是人為導致？事發至今已經過去5個月，截至發稿前，糾紛仍未得到解決。
75畝沙糖橘黃化、死樹
2018年1月，正值沙糖橘採後施冬肥的時節，鐘山縣鳳翔鎮種植戶黎光明和黎光任兄弟二人從鎮上某農資零售店以3500元/噸的價格，一次性購入了13噸“鯨奇”牌甲殼素海藻肥，包括有機肥和中微量元素肥兩種。
“我們按照經銷商的技術指導，安排工人以每株2-3斤有機肥、2-3兩中微量元素肥的量溝施。挖了兩條環溝，長1米、寬20釐米、深15釐米，開溝10天后，肥料到貨了開始下肥。”但下肥幾天後，黎光明發現，部分果樹出現枝葉萎蔫、黃化的現象。“當時天氣比較冷，以為是低溫導致的。”
到了2月初，黎光明和黎光任開始發覺不對勁——黃化的果樹不但沒有緩解，反而越來越多。見此，他們認為可能是肥料有問題，緊急聯繫了零售店負責人黎某，並通過他聯繫到經銷商和廠家。
“2月底，大部分果樹已經枯死，情況十分嚴重，廠家業務員和經銷商過來後，現場挖根看到根鬚已經脫皮，讓我們先淋水肥補救，說如果是肥料問題，一定賠償損失。”黎光明表示。
黎光明年初拍下的果園，黃化落葉越來越嚴重
接到報料後，5月底，記者跟隨黎光明和零售商黎某等一行人實地去往果園查看。這片沙糖橘果園一共75畝，位於山嶺間的旱地，果園裡雜草已長到一人高，果樹幾乎快被淹沒。“忙於維權，都沒有時間清理。”黎光明嘆氣。
走近一看，有的果樹全部光禿禿的，只剩下發黑的枝杈；有的果樹一半光禿、一半長葉；有的看起來情況良好，枝葉茂密，但仔細觀察，也能看到一些光禿沒有葉子的枝條。原本是第四年準備掛果的沙糖橘樹，幾乎看不到柑橘幼果的影子。和隔壁同是四年樹的果園相比，這片“受災”的果園顯得稀稀疏疏，樹體也矮小很多。
果園裡，半數以上的果樹枯死，只剩下光禿的枝幹（記者攝於5月27日）
沒有死的果樹已經長出了新葉（記者攝於5月27日）
“隔壁的果園本來長勢不如我們的，但現在，完全沒法比了。像這種半死的樹，原本預計可以掛40斤果。之前有補種的想法，但問題沒解決，也沒辦法補種。”據黎光明等人粗略統計，這75畝果樹（10畝為2年小樹）約有2000多株完全枯死，1000多株大部分枯死，其他則不同程度地枯枝落葉。
同是第四年的果樹，左為黎光明兄弟的果園，右為別人的果園（記者攝於5月27日）
多戶果農出現類似情況
“是肥料的問題。”黎光明等人告訴記者，除了他們，同村和周邊村子其他使用這款肥的十幾個農戶都出現了類似情況。
鳳翔鎮衝盧村種植戶黎會寶在自家屋後的水田裡種了幾畝沙糖橘，在他的果園裡，明明都是第三年的果樹，卻大小高低不一。“去年農曆臘月我買了一些‘鯨奇’甲殼素海藻肥，也是有機肥和中微量元素肥兩種，過年前施下，結果後來發現有100多棵樹都黃化落葉，停止生長，我只能把那些枯死的樹枝剪除，所以看起來樹特別小。”對此，黎會寶亦是認為肥料出了問題。
黎會寶的三年沙糖橘樹（記者攝於5月27日）
“我的是9年沙糖橘樹，當時只給一部分樹下了這個牌子的肥，過了段時間一看，下了肥的樹大部分葉子變幹，樹梢都彎了，沒有下肥的樹依然正常。”鳳翔鎮鳳陽村種植戶冼育忠表示。
冼育忠的果園（攝於年初）
同古鎮沙糖橘種植戶冼先生透露，春節前他從石龍鎮某零售店購入這兩款肥料，每株有機肥2斤左右、中微量元素肥約3兩，搭配其他品牌的磷肥3兩一同施用，一個星期後便發現樹葉變幹變枯。“發現問題後我趕緊把肥料全部挖出來，所以損失不算特別大。我姐姐家還有其他幾戶果農都聽說有出現問題，只是輕重不同。”
冼先生的果園（攝於2月12日左右）
黎光明告訴記者，果園有60多畝的四年大樹，如果掛果今年純收益至少有1萬多一畝，共計60多萬。完全死亡和大部分死亡的果樹達到40畝，人工和農資支出也至少達1萬多一畝，加上地租、機器設備等各項開支，總計直接損失超過130萬元。“其他受害農戶遭受的損失加起來估計也達50-100萬元。”
肥料檢測後顯示不合格
為了查清原因，3月6日，黎光明兄弟向鐘山縣工商局反映情況並遞交投訴。現場檢查後，鐘山縣工商局對兩種肥料分別抽了三份樣品，並送去廣西質量監督研究院檢測。
4月25日，檢測報告出爐，結果顯示兩種肥料均合格。這個結果讓黎光明兄弟十分意外，由於心存疑慮，他們將自己保存的一份樣品也拿去廣西質量監督研究院化驗檢測，並要求多檢測一項pH值（酸鹼度），結果發現，中微量元素肥檢驗結果合格，但有機肥pH值為3.4，不符合5.5-8.5的標準。
為何第一次檢測時沒有pH指標呢？鐘山縣工商局工作人員表示，根據以往的執法經驗，肥料問題常常出現在氮磷鉀含量等指標上，所以將這幾項列為常規檢測項目，一般先不會檢測pH值。
5月下旬，鐘山縣工商局再次將肥料樣品送檢。根據包裝標註，“鯨奇”有機肥遵循行業標準-有機肥料（NY525-2012），中微量元素肥遵循企業標準Q /450100JZH 001-2017。6月初，新的檢測報告送到了黎光明的手上，結果顯示，“鯨奇”有機肥pH值為3.4，為不合格產品；中微量元素肥中的微量元素質量分數、水分質量分數不符合標準，也為不合格產品。
“鯨奇”有機肥最新檢測報告（1）
“鯨奇”有機肥最新檢測報告（2）
“鯨奇”中微量元素肥最新檢測報告（1）
“鯨奇”中微量元素肥最新檢測報告（2）
記者看到，“鯨奇”甲殼素海藻肥這兩款肥料正面包裝均標稱“廣西鯨藻海業科技有限公司”，其中有機肥生產商標稱“青島凱利爾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中微量元素肥標稱“煙臺志博肥業有限公司”。廣西鯨藻海業科技有限公司負責人張某表示，公司是與兩個廠家合作的經銷商，這兩款肥都是第一年推廣。
果樹枯死原因尚待確定
既然肥料不合格，它們就是造成果樹死亡的“元兇”嗎？幾方對此各執一詞。
黎光明等多位農戶認為，既然這麼多果園都出了問題，那肯定是肥料本身導致的。“施肥方式和用量都沒問題，請的幾位女工三年來一直幫我們果園做工，之前從未出現這樣的情況。”黎光明道。幾位女工也一致表示，從當時施肥到現在，果園只用了這兩種肥，前後也沒有打藥。
經銷商張某則表示，影響果樹生長的因素有很多，不能說就是肥料問題。“年初氣溫比較冷，氣候異常，而且他們可能還存在施肥方法和用量不當的問題，沒有嚴格按照正確方式使用。另外，有的農戶補救不積極，不採取後續管理措施，也導致果園問題越來越嚴重。”
“按照之前公司的產品檢驗，肥料是沒有問題的，如果有必要，我們這邊也會對產品進行復檢，看是不是確實不合格。”青島凱利爾負責人沙某表示，與果農的協商事項已交由張某代為處理。
煙臺志博肥業負責人王某則表示，公司生產的中微量元素肥裡的微量元素不達標，確實屬於生產失誤，水分偏高可能是由於肥料受潮等因素。“但是我可以保證產品對果樹的安全性，之前我們以自己的品牌推廣了兩三年，也做過大田試驗，都沒有出現過問題。”
根據官方鑑定來看，目前還不能下定論。鐘山縣水果菸草辦公室工作人員表示，中微量元素肥的兩項不合格指標主要影響肥效，但應不是果樹出問題的原因。有機肥pH值較低，說明肥料過酸，會導致柑橘生長很慢或停止生長。
“不過，pH過高或過低一般不會導致果樹死亡，所以應該還有其他未知原因。其次，果樹受損狀況不一，有的整株死亡，有的枯死半邊，有的只是個別枝條，這個現象之前從未遇到過，暫時無法解釋。還有，我們將這款肥料拿回去，按照同樣的施用量用在4年果樹上，結果沒有出現問題。”該工作人員表示。
對於黎光明等多位農戶的果園出現的情況，石龍鎮“鯨奇”肥零售商黎某表示，“我自己種的三年樹沙糖橘也用了這個牌子的肥，開兩條5寸（約17釐米）深的溝，按照每株有機肥2-3斤、中微量元素肥3-4兩、其他品牌複合肥3-4兩的用量，一起用後並沒有出現問題。”
有柑橘專家對此指出，果樹幹枯肯定是爛根造成，肥料本身酸性很強，而柑橘適宜生長的pH是5.5-6.5，如果施用很集中，再遇到下雨天，酸性會釋放並損害根系。不過案例中不同果樹狀況不一，也可能有其他因素，如施肥時的天氣、溫度以及施肥方式等。
律師建議果農聯合維權
眼下已經到了6月份，黎光明等人充滿了焦慮。“沒有得到賠償，我們也不敢砍樹，使用其他肥料和農藥恢復生產。現在我們只想儘快挽回損失，爭取把損失降到最低。誠懇希望政府有關部門能夠重視，介入並幫助我們處理此事，使我們和其他農戶的損失得到合理的賠償。”
“作為農戶來說，已經遭受了損失，希望能得到公平處理。還有4包肥料希望退貨，其他損失能夠得到賠償。”冼育忠表示。
黎光明說，現在還有兩三噸的肥料擱置在果園裡
據悉，6月19日，鐘山縣工商局已組織黎光明等農戶、零售商、經銷商等幾方當事人進行了第一次協商，但協商未果。王股長告訴記者，如果調解不成，之後可能要走法律程序解決。
北京市盈科(廣州)律師事務所尹成宗律師向記者表示，這是一個產品質量侵權案件，首先從法律關係上來說，一旦認定肥料質量不合格並因此導致果樹損害的話，果農可以將生產廠家、經銷商及零售商全部列為共同被告，他們對外承擔連帶責任。
另外，這一案件的難點在於舉證。舉證內容包括：肥料存在質量問題，果樹受損死亡的事實，果樹受損與肥料質量不合格之間存在因果關係，本案中肥料質量不合格已有相關檢測報告，果樹受損也是既定事實，所以勝訴的關鍵在於證明兩者之間存在因果聯繫。
尹律師建議，從訴訟效果和節省維權成本的角度考慮，這些果農可以聯合起來集體維權，這樣做一方面可以引起社會廣泛關注，發揮輿論的監督作用；另一方面可以互相作證，相互補強證據的證明力。
事件後續如何發展，記者將進一步跟蹤報道，請持續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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