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這麼大,跟你有雞毛關係

趙過橋向周遭看去,經理沒有睡醒,這說明趙過橋還不能下班。趙過橋對著電腦,百無聊賴,最終將報表關掉,新建了一篇文檔,用畢生的創作熱情和勇氣,寫出了一封辭呈。

世界這麼大,趙過橋也想去找找詩和遠方。於是,他揹著自己大學畢業後就沒碰過的吉他去了大理。

趙過橋知道,貧窮的“文藝青年”在大理的營生大多是這三個:賣唱、幫姑娘旅拍、在青旅做義工。

趙過橋在一家客棧安頓下來後,決定到步行街邊賣唱。

夜晚,趙過橋坐在路邊數錢。他一天的成果是41.5,那尾數的零點五不是五毛錢,而是一張一半的一元紙幣。

生活對他很殘酷,當然,他對生活也很殘酷。

一位波西米亞長裙的姑娘打破了這種自怨自艾,她叼著根菸在他身邊蹲下。

接受點歌嗎?姑娘一對“困酣嬌眼”,卻別有風情,相信沒有幾個男青年敢直視,否則一定會醺醺地醉起來。

我會唱的歌不多。趙過橋回答著,他這才覺得他真正處於了民謠裡那種“遠方/詩/姑娘”的語境,想象中那麼酸腐的事情,真攤上了還是挺令人無措的。

漂亮又多情的姑娘都喜歡詩人,這個姑娘是不是把他當成了詩人。

有自己寫的嗎?姑娘彈掉菸灰,菸灰嫋嫋娜娜地飛,最終降落在趙過橋的膝蓋上。

趙過橋搖搖頭,在自己儘可能的視野內盯著她的裙子,很豔麗,很舊。

我聽你唱了一天了。挺好聽的,但是太邊緣了。我叫阿毛。阿毛伸出手,趙過橋發著愣簡單握了一下,她手心的溫度像冰涼的絲綢劃過他的心尖兒。

世界這麼大,跟你有雞毛關係

邊緣。趙過橋想著,這個女孩用詞很老道。在這個世上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既不流行,又不夠高雅。這就是邊緣。

沒有原創,你得什麼火唱什麼啊。阿毛端起趙過橋的腳下裝著錢的紙盒。裡面的41.5讓趙過橋的臉上一陣發熱。

比如《成都》,這歌是不怎麼樣但是聽的人多啊。你這樣能吃得飽飯嗎,你帶著三十萬存款來的嗎?

趙過橋沒太注意阿毛都說了些什麼,他在回味剛剛那客氣的握手,這讓他一時間禁不住一廂情願起來,覺得他和阿毛兩個人一起被這個世界邊緣化了,周圍的一切都成了背景。

我真不懂你們這些人為什麼要來大理......阿毛的纖纖柔荑在雪白的腳腕上狠狠拍了一把。大理怎麼了,大理就沒有蚊子了嗎?

趙過橋也忍不住撓了撓自己的大腿,他早已經被叮了無數個包了。

阿毛點了煙,遞給趙過橋,濾嘴上的口紅印像小姑娘的胎記。

趙過橋接過來吸進去,差點兒被嗆得咳出了肺。

阿毛笑了笑,笑到直不起腰來。這一笑,令趙過橋的世界地動山搖,他的心像是被溶解成了什麼液體,向四方盪漾開去,很久很久都沒有再游回來。

趙過橋的心裡頓時產生了對愛情的一番看法,愛情在地理上偏向南方而不屬於北方,因為它是潮溼的,而他在這一刻的柔軟就潮溼所致。

托爾斯泰,培根,茨威格,還有古希臘那些搞哲學的,哪個沒錢啊?這是阿毛那天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說這話的時候,阿毛還想去摸一根菸來抽,但是煙盒已經空了.阿毛隨手將煙盒丟在地上,站起來離開了。

趙過橋從身後盯著她的人字拖,後跟磨損已經很嚴重了。

第二天,趙過橋坐在路邊唱了十五遍《成都》,收穫頗豐。

果然妥協之後這個世界都變得很簡單,生存也變得很容易。

在他唱歌的時候,甚至有一個穿棉麻裙子的姑娘在他面前駐足,哭得稀里嘩啦。

難道成都有她帶不走的人嗎?管她呢。

趙過橋不為所動,只是覺得那種人的感情非常廉價。

趙過橋很多時候都太自以為是了,可以說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他不知道對於真正懷著傷心事的人來說,一點點音樂就已經能讓他們情感大爆發了,這和音樂本身幾乎沒什麼關係。

當晚,阿毛跟他討了包煙抽,那煙四十,是他當天收入的五分之一。他們在街道上行走著,路過一家精品店,趙過橋給阿毛買了一雙新的人字拖。

趙過橋唱著讓很多人流淚的歌,過了半個月,兜裡有了些底子,收入比他在國企高。

這半個月裡,阿毛總是在很深很深的夜裡出現,趙過橋拖著她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晃盪,他第一次覺得人間很值得,要是能這樣一輩子也好。

5月30日晚,恰逢趙過橋來大理的半個月。

阿毛和趙過橋都飲了許多酒。他們在客棧開了一間大床房。趙過橋和阿毛只是擁抱在一起,趙過橋其餘的都不想做,他想真正的愛情是這樣的。

然而第二天早上,一切都不見了。依偎在他懷裡的阿毛,和他沒來得及存進銀行裡的錢。但是她還給他留了二百。

這是阿毛的施捨,趙過橋只能這樣理解。

因為她沒像電影裡面給他留一封信,這大概能說明了她沒有任何不得已,沒有任何衷腸可訴。

世界這麼大,跟你有雞毛關係

趙過橋走在大街上,問他見過的每一個人,真誠能否換來真誠。

每個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他。這個時候他又想起第一次遇見的阿毛,如果是她的話她應該會很認真回答。

趙過橋本不是詩人,但是阿毛把他變成了詩人。

他想告訴她,她液化了他的心臟,他的心臟不再幹燥,起皮,從而偶然感到疼痛了。

他突然覺得他的名字真不好,趙過橋趙過橋,他趙過橋就是讓人過的。

阿毛是個很好的老師,好的老師收學費很正常。

這學費太昂貴了,趙過橋心想,但是讓他難受的不是錢的事兒,真不是錢的事兒。

聽著酒吧裡傳出的煽情音樂,他哭得像個穿著棉麻裙子的女孩。

這麼一折騰,趙過橋突然覺得一切都毫無意義。

趙過橋又唱了一晚上的《成都》,攢夠了回去的車費。

火車行進了一天一夜。在路上,趙過橋夢見了阿毛,瘦瘦小小的阿毛蹲在水邊洗自己流淚的眼睛,阿毛看起來非常孤獨.從水邊站起來的阿毛又將煙遞給了別人,又擁抱了別人。

回家後的趙過橋給一個土豪當司機,百無聊賴的他經常開著老闆的車閒逛。

趙過橋的母親來了他的出租屋一趟,給他帶了些水果。趙過橋洗完水果之後,發現母親在翻看自己的微信。母親第二天又來了,她給趙過橋買了枸杞,並且勒令他去相親。

最後母親為他選擇了一位姑娘,趙過橋答應跟這個姑娘約會,姑娘性子溫柔,百依百順。

他們在影院一起看電影,趙過橋看到動容處,轉頭去看姑娘,姑娘卻已經睡著。

趙過橋對和她的相處失去了興致,一約她出來就是在他的出租屋,他們總是直奔主題。

然後結局的走向很不令人意外的,他們結婚了,這個結婚是出於負責。很多人結婚都是出於負責,要麼是為了別的,什麼“不等了等不到了”,“門當戶對”……在這一點上,趙過橋也很合群。

姑娘家務做的很好,飯菜可口,家裡總是一塵不染。趙過橋感覺自己像多了一個保姆。很多時候都很想跟她發脾氣。但是他沒有,他找不到理由,而他要是非雞蛋裡挑骨頭,也簡直可以想象得到他的脾氣將像一錐子扎到棉花堆裡,令他銳意全無。

趙過橋開著車回家的時候,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等紅燈,紅燈越長越好,回到家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有時候老闆不用車,他就逛遍整個城市。他四處逛,逛到把這城市翻個底朝天,逛到好像能翻出阿毛來。

世界這麼大,跟你有雞毛關係

趙過橋在情緣網上遇到了一個叫撒哈拉的女孩,那個女孩兒的感覺很像阿毛,犀利,老道,獨立,飄搖。他們從早聊到晚,趙過橋剋制著自己的心情,剋制著自己不去投入。他做到了,而且產生了一種想把對阿毛的恨意報復在這個女孩身上的慾望。

趙過橋和撒哈拉約定在酒店見面,他老闆的那輛豪車停在酒店前,格外扎眼。

趙過橋先到,關上了門,他洗了個澡。

水流下的趙過橋在思考,他想嚇嚇撒哈拉,畢竟他也不敢犯罪。

將撒哈拉接到房間的趙過橋,細細地端詳著撒哈拉。她其實不像阿毛,阿毛說話很像講大陸話的舒淇,軟軟糯糯,但不甜不膩。撒哈拉說話很嗲,讓人覺得像工廠裡生產出未達標的產品。

趙過橋頓時失去了興趣,他坐在床上發呆。

撒哈拉卻撲上來,坐到他腿上,眼中有些情慾。

撒哈拉用自己的嘴唇點了一下他的嘴唇,摟住他的脖子。

就是這種眼神像阿毛,湖水一樣的眼神,讓他的世界微微震動。趙過橋一時失了控,用嘴唇迎上去。

很快有人敲門。

撒哈拉停止了進攻,趙過橋起身,理了理衣服。

打開門的趙過橋被一個男人一拳打上來,等他明白過來,他知道自己是被“仙人跳”了。他本想算計別人,卻反被人算計了,趙過橋多數時候都很有道德感,他好不容易幹件“壞事”,全世界卻都聯合起來懲罰他。

被按在地上的趙過橋掙扎著,大概說了些門外是他老闆的車,老闆是高幹不好惹之類的,他們不能將車開走。最後,趙過橋還虛構了一個老闆將得罪自己的人手指切下來的誇張故事,說到撒哈拉和她的男朋友也有點害怕了,她的男朋友只是搶了他身上的所有現金。

二人走後,趴在地上的趙過橋摸到了剛剛摔在地上倖免被擄走的手機。

他百無聊賴地翻起手機,翻著翻著翻到一條新聞,新聞上寫在大理,一個化名為毛毛的女孩兒盜竊,經多人指認,毛毛是慣犯,作案流程一般為搭訕——為期十五天到二十斷斷續續的陪伴——灌醉——盜竊。

趙過橋努力在記憶中搜索。哪一個片段,能將自己和阿毛騙過的其他人區別開來?

阿毛和其他人也講過列夫托爾斯泰,培根和茨威格嗎?

世界這麼大,跟你有雞毛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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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擊查收,一次回到過去的機會》

後記

世界這麼大,你也想去看看嗎?

那個辭職去看世界的女教師曾說,“ 那些羨慕我的人們,你們想買大房子,想開好車,想吃好的穿好的,就不要羨慕我了。我的簡單,你們做不到,還是安心工作,走自己的路吧。”

在北上廣,從高級餐廳到蒼蠅小館,你是不是見過很多人一面勾勒著動輒幾百上千萬的宏圖偉業,一面又抱怨著北上廣太操蛋,根本不給人公平的機會?

沒有人比這種人更擅長安慰自己:他們告訴自己有了足夠的錢,詩和遠方都會有。他們也告訴自己在大城市裡一邊苟且著,一邊有機會假裝衣錦還鄉。

城市裡到處都是青年趙過橋,他們一邊談著風花雪月說自己不計較得失,一邊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慾望。

身邊的人妥協換來的成果讓他們眼熱,於是他們追隨,售賣靈魂,毫無底線。

他們那時候還太過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中出現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最後趙過橋們喪失了血肉,活成了自己狠狠嘲笑過的樣子。

趙過橋,這不是命運的戲弄。

你的一敗塗地,皆因你和那些所謂的成功人士一樣貪婪,但你卻不夠狠、不夠冷靜、不夠走運罷了。

你一邊抱怨不如意的生活,一邊又一味妥協。

跳不出擁擠而盲目的人潮,世界再大,和你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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