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鹹的拔絲地瓜
父親說他最得意的作品就是“拔絲地瓜”。
做拔絲地瓜先要過油,再熬糖漿,然後適當的時候起鍋,拔出絲來。父親有他的秘籍,做好的拔絲地瓜顏色金燦燦的,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輕夾起一塊,向外一拉,絲能抻出去4、5米,毫不誇張。
聽父親說在職工大食堂做大廚那會兒,來吃飯的客人們無不拍案叫好。
這些年父親身體不好,我們也就不讓他做飯了.但是年夜飯的那最後一道菜,是我最愛吃的,也是爸爸拿手好菜——拔絲地瓜,是必須要做的。
2017年的春節, 我接替了父親的工作,當起了“大廚兒”。這一年的年夜飯我格外的用心,也特意請了媽媽來幫我完成。同時心裡更確立了一個目標,一定要把父親的那道拿手菜學會。
切菜、倒油、爆鍋、翻炒、裝盤,一套下來,和媽媽配合的還不錯。
到了最後這一道菜了,擦擦額頭上的汗,開始準備材料。正在這時候,父親弓著腰,捂著肚子走進了廚房。
父親幾年前就得了胃癌,我們都不敢告訴他實情。父親的健康每況愈下。帶去檢查身體,醫生告知已經癌症復發,並且蔓延全身……
這一年,父親已經體質虛弱到拿個盤子都要鉚足了勁兒。
“切塊!菱形塊!”“嗯!”父親目光專注。我也配合地拿起地瓜放在案板上。“小心點兒,跟你講過多少遍了,下刀的方式,你放下!看我怎麼切!”慍怒的臉上帶著些許無奈。“嗯嗯”我聽話地站到了一邊。
父親皺了皺眉頭,用臺板頂住了肚子,拿起刀比劃起來。
“看著點!”雖然手在抖著,但是切出來的菱形塊還是那麼標準。
看著父親有些顫抖的手,我趕忙把刀接了過來,按著父親的要求再次切起了地瓜。
自從父親幾年前做了胃癌手術後,我和媽媽就接過了做飯的任務,以往一直被父親寵得不知柴米油鹽醬醋,從不下廚房。父親總叨咕著說:“有我這廚師還不夠啊,不用她們娘倆!”
“倒油!”
父親繼續吩咐著。
拿起油桶,開始倒油。父親的神情專注倒向大勺裡的油。
“夠了!”
“哎,你怎麼不點火啊?”
“是啊,是啊!”我慌忙的點火。
火苗呲的一下竄了出來!映紅了父親暗黃消瘦的面龐。
“等我沒了那天,你還沒學會這道菜怎麼辦?你去哪還能吃到我這麼專業水準的拔絲地瓜了啊?”
“爸,你可別這麼說!”
父親俯身去測油溫,我趕緊轉回頭,抹了下流出的淚水。
“妍啊,我和你說啊,這說不定是我最後一次做拔絲地瓜,你注意看好步驟啊。”
在廚房裡,父親在那講著,我不住地點頭,嘴裡嗯嗯的答應著。
“起鍋!注意!”
父親的臉上露出笑容,同時捂著肚子那隻手加重了力量。
“爺爺,爺爺,我們一起來拉絲好不好?看誰抻的遠!”聽到起鍋的話,兒子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
“好,我們比賽!”父親騰出捂著肚子的右手,輕輕地摸了摸孫子的頭。
爺孫倆拿起筷子夾起那裹著濃濃蜜糖的地瓜,拉扯著那金光閃閃……
“我贏啦!我贏啦!”跳著高地喊。
“我長大也要當廚師,做出比爺爺拉絲更長的拔絲地瓜!”
雖是臉上暗黃無光,父親也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來,過年啦!老伴兒,兒子、兒媳婦、大孫子啊!咱們乾杯!”父親滿足地坐在椅子上,顫抖著端起酒杯,豆大汗珠順著額頭淌下。
桌下,父親一直緊緊地抓住母親的手,噙著淚水望著團員的一家人。此刻外面鞭炮映紅了夜空。
低頭夾起一塊做好的拔絲地瓜,一口咬了下去,卻是甜甜鹹鹹的......
2018年春節,飯桌上沒有了這道菜。
︱寫手簡介︱李妍 遼寧省散文學會會員、瀋陽市書法家協會會員、瀋陽市于洪區作家協會會員,大興九年一貫制學校教師,有散文作品見於各大專業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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