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當“醫二代”
文 黃庭凱
腦外科醫生陸子盛這段時間心情糟糕透了。一個星期前，經他做手術的一個姓劉的病人死了，十幾個家屬來到醫院，說庸醫害死了人，把醫院鬧得雞飛狗跳。
醫院建議對死者的屍體進行解剖檢查，以便明確責任，但遭到了他們的拒絕。死者的兒子小劉夾在人群中，一言不發，臉上寫滿了悲傷，目光偶爾露出一絲惶恐。一個光頭自稱是死者的表侄，揪著陸子盛，強迫他給死者下跪，陸子盛不從，被他打了幾個耳光。後來警察來了，陸子盛才得以脫身。
院長要求陸子盛這段時間在家休息，等事態平息了才上班。死者家屬找不到陸子盛，又得不到醫院賠償的承諾，就在醫院的候診廳拉起了白布橫幅喊冤，還焚香燒紙，搞得整棟門診樓烏煙瘴氣。警察來維護秩序，他們轉移到醫院大門外的一塊空地上，繼續打橫幅喊冤。
陸子盛非常鬱悶。死者患的是腦溢血癥，當時病情非常危急，徵得家屬的簽字同意後，陸子盛給他進行了手術。陸子盛畢業於名牌醫科大學，而且多次到北京、上海的大醫院進修，臨床經驗豐富，是腦外科的“一刀”，這種手術難不倒他。不僅他自我感覺手術非常成功，經CT對病人掃描，顯示病人已經脫離危險，病情趨於穩定。但第二十天的早上，病人突然病情惡化，顱內再次溢血，搶救無效而亡。
陸子盛回到家後，一直寢食難安，他反覆回憶了手術的前、中、後的每一個細節，還是找不到手術失敗的原因，搞得他身心俱疲。
這天晚上，兒子陸軍從學校下晚自習回來，笑著問陸子盛：“爸爸，我是不是應該填報你的母校啊？”再過一個月他就要高考了，他一直為自己的爸爸是個優秀的醫生而驕傲。
陸子盛脫口而出：“千萬不要學醫！”陸軍愣了：“為什麼？以前你一直是要我填報醫學院的。”
陸子盛有些不耐煩地說：“沒有為什麼，反正你不要填報醫學專業就行了。爸爸是為了你好。”
陸軍說：“以前你選擇學醫，是因為當年庸醫讓奶奶冤死，你就發誓要通過自己的努力最大限度地挽救每一個生命。你曾說想讓我當你最好的接班人。怎麼現在又要我改變志願呢？”
陸子盛不想和陸軍爭論，疲憊地說：“行了，該睡覺了，你明天還要上課。”為了不影響陸軍的高考，陸子盛和妻子都沒有把醫療糾紛的事情告訴他。
半年來，陸子盛所在的醫院已經有兩次這樣的糾紛了。回到床上，他無力地嘆了一口氣，“當什麼‘二代’不好，幹嗎非要當‘醫二代’？”
妻子說：“你從醫已經二十多年了，一直很敬業，怎麼一次醫療糾紛就把你打蔫了呢？”
陸子盛閉著眼迷迷糊糊睡到下半夜，被電話吵醒。他剛接完電話，一骨碌下了床，迅速穿上外套，對妻子說：“有緊急手術。”就衝出了家門。
一箇中年婦女坐在醫生辦公室裡的沙發上，吧嗒掉著淚。陸子盛一進來，護士就對他說：“她的媽媽腦溢血，非要你做手術不可。”
又是腦溢血！陸子盛心裡一哆嗦，但是他很快就調整了心態，認真查閱病歷瞭解病情，然後對護士說：“馬上準備手術。”
突然，門外湧進一群人，吵著要找陸子盛算賬。陸子盛一看，原來是那個劉姓死者的家屬。那個光頭惡狠狠地說：“殺人兇手，你終於出現了，今天你不給個說法就把你剁了！”陸子盛說：“等我做完手術再說，好嗎？”邊說邊撥開人群要去手術室。光頭揪住他，說：“不行！”
現場一片混亂，警察接到護士的報警電話後馬上趕來，警告光頭不要擾亂醫院的正常秩序。光頭還是揪住陸子盛不放，哭著喊：“他醫死人了，你們為什麼不追究他的責任？你們只會欺負我們弱勢群體，還有天理嗎？”
那個中年婦女哀求說：“我的媽媽很危險，就等著陸醫生做手術啊。”光頭對她說：“妹子啊，你不能給這種庸醫助紂為虐啊，他可是殺人兇手啊，已經害死了我的表叔，你還想讓他害死你的媽媽？”
中年女子叫道：“你們怎麼鬧我不管，但是不能耽誤了我媽媽的手術。陸醫生是‘一刀’，我就相信他！”
光頭蠻橫地說：“今天他要是不賠錢，哪都不能去！”中年女子滿眼絕望，突然跳上窗臺，叫道：“如果你們不馬上讓他給我媽媽動手術，我就跳下去！”光頭冷冷地說：“你跳不跳和我們無關！”
一個警察衝上去，緊緊抓住了中年婦女，把她拉了下來。
“夠了！”小劉突然發出一聲怒吼，指著光頭吼道，“你不要再做這種噁心的表演了！”
光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小劉，結結巴巴地說：“表……表弟，我們不是說……說好了嗎？”小劉恨恨地說：“誰是你表弟？你就是一個只認得錢的醫鬧！說什麼‘法不責眾’，一鬧醫院就承擔責任，就給錢了，我真渾，一時糊塗受了你的蠱惑。病人瀕臨死亡你不管，人家跳樓你也不管，你還是人嗎！”
光頭尷尬地說：“好心不得好報！我算是瞎了眼……”說完便想擠出人群溜走，但被一旁的警察給抓住了。
小劉涕淚俱下，說了爸爸的死因。本來他的爸爸手術後，病情已經大為好轉，身體恢復很快，二十天後就已經可以起身坐了。
那天只有小劉獨自照顧爸爸，老人家長時間沒洗澡，感覺不舒服，便不顧小劉勸阻，堅持要下床洗澡。但他腳剛落地，便身子一踉蹌，頭正好撞到了床頭架上，瞬間陷入了昏迷。小劉趕忙把爸爸抱上床，叫來了醫生，因為害怕家人責罵自己沒有照顧好爸爸，就對醫生隱瞞了真相。
那個光頭是個專業的醫鬧，整天在醫院裡遊蕩，這一幕剛好被他看到。老劉搶救無效後，光頭就湊了上來，給小劉策劃“庸醫殺人”的計謀，條件是給他賠償的10%。
5個小時後，手術終於完成了，陸子盛走出手術室，對中年婦女說：“手術很成功。”話剛說完，就因為勞累過度而暈倒在地。
陸子盛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妻子和兒子坐在身邊。他問陸軍：“考慮好了嗎，報考什麼專業？”陸軍看看爸爸，又看看媽媽，猶豫著不知道怎麼回答。
陸子盛臉上笑容盛開，說：“還在猶豫啊？我不是說過你就是我最好的接班人嗎？”
陸軍心裡偷偷笑了。他早就知道了陸子盛陷入的醫療糾紛事件，因為在網上已經被炒得沸沸揚揚。他相信爸爸是仁心的醫者，所以他不會因為這件事情而改變自己要當“醫二代”的志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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