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永烈撰文 憶一家三口41年前共寫溫州模式

2018-07-25 10:09 | 溫州日報

叶永烈撰文 忆一家三口41年前共写温州模式

葉永烈在溫州圖書館講座。

轉瞬之間,改革開放已經40春秋。2018年4月13日,溫州市政協文史委員會主任盧劍平及金輝、鄭樸先生來訪,為《我與溫州模式》一書約稿。

我並非研究溫州模式的專家,沒有寫過關於溫州模式的學術論文。我忽然記起,我和妻子、長子在1987年初曾經一起去溫州探親,當時正值“溫州模式熱潮”之中。回到上海之後,一家三口都寫了關於溫州模式的文章:

我寫了一萬多字的報告文學《中國改革的試驗區——溫州模式》,發表於1987年8期《青春》文學雜誌,被1987年10期《新華文摘》、第6期《報告文學選刊》(雙月刊)、第11期《青年博覽》全文轉載,還收入諸多報告文學選集。

妻子寫了散文《人老而屋新》,長子寫了《我看改革中的溫州人》,竟然在同一天發表——1987年2月17日上海《新民晚報》在副刊“夜光杯”刊出《人老而屋新》,而北京的《光明日報》則同時在頭版的“大學生在社會實踐中”專欄刊出《我看改革中的溫州人》。

像這樣一家三口寫溫州模式,恐怕絕無僅有。

這一家庭佳話,使我記起難忘的採訪溫州模式之旅:先是在1986年11月14日至11月20日,我回溫州採訪溫州模式。我被溫州模式所深深吸引,回到上海之後,在家裡作了“長篇報告”,妻子與長子聽罷,對溫州非常向往,鼓動我帶他們去溫州看看溫州模式。於是,兩個月後,趁著身為教師的妻子與身為大學生的長子放寒假之際,在1987年1月18日至1月25日,我帶著他們一起回溫州。他們也被溫州模式深深感染。這樣,才有了一家三口寫溫州模式的佳話。

叶永烈撰文 忆一家三口41年前共写温州模式

兒時的葉永烈與父親在鐵井欄自家門口。

“溫州模式”首次見諸報端,是在1985年5月12日上海的《解放日報》。那天《解放日報》頭版頭條刊登了《溫州三十三萬人從事家庭工業》報道,並配發評論文章《溫州的啟示》,在評論中提出“溫州模式”。從此,“溫州模式”逐漸升溫,越來越熱。雖說我生在溫州,長在溫州,但是自從1957年考上北京大學以後,就離開了故鄉,只是去溫州探望母親時在那裡小住數日。1982年初,我把母親接來上海之後,就多年沒有去溫州。然而,就在這幾年間,溫州發生鉅變,溫州模式誕生了。在溫州模式沸沸揚揚的時候,我決定回溫州看看,在1986年11月和1987年1月兩度前往溫州採訪溫州模式。

當時,溫州交通還很不方便,沒有一寸鐵路,沒有高速公路,飛機場也尚未造好。從上海到溫州,要麼坐火車到金華,再從金華換乘長途汽車沿著甌江之畔崎嶇的公路到溫州;要麼從上海乘坐輪船去溫州。相對而言,乘船更為便捷省力。在北京大學上學時,我途經上海回溫州,乘坐的是“民主18號”輪船。我這兩次回溫州,乘坐的是“瑞新”號輪船。這是一艘雙體船。上午9:30從上海十六鋪開船,翌日8:30抵達溫州麻行僧街碼頭,要花費一天一夜的時間。

到了溫州之後,我住在松臺旅館。那時候的溫州,處於崛起的前夜。出現在我眼前的,雖然還是舊城一座、小城一座,但是在改革春風吹拂下,正在醞釀脫胎換骨,正在以溫州模式作為突破點突飛猛進。當時溫州沒有出租車,只有三輪車。遠一點的地方,除了公共汽車之外,還有三個輪子的“狗兒車”。我從親友家借了一輛自行車,溫州城不大,所以自行車是最方便的交通工具。我熟門熟路,從百里坊、解放北路、解放南路、五馬街、蟬街、人民路兜了一圈。那時候,溫州除了在甌江碼頭新建一幢12層的高樓之外,城內似乎面目依舊,大體上還是老樣子。但到處是小攤、商鋪,市場活躍,生機蓬勃。

我重點採訪溫州模式的三個不同的典型——蒼南龍港的農民城、永嘉橋頭的紐扣市場和樂清柳市的電器市場。

那時候從溫州去蒼南龍港鎮,交通甚為不便。要乘坐汽車經甌海、瑞安、平陽,乘坐渡船渡過飛雲江、鰲江兩條江,才到達龍港鎮。龍港鎮令我耳目一新,因為這座新城是由一幢幢整齊的三、四層新樓組成,有點像美國的聯排別墅。這些新樓底層開商鋪,二、三、四層住家,這些新樓不是政府出資蓋的,而是由四鄉的“萬元戶”們自己出錢按照統一模式建造的。我兩度從溫州前往龍港,採訪了龍港鎮長陳定模。他向我講述了這座“農民城”的歷程。

經甌江大橋,我專程到永嘉縣橋頭鎮採訪紐扣市場。那是一個眼花繚亂的地方,各種各樣的小商品琳琅滿目,人頭攢動,熱鬧非凡。溫州的起飛,溫州民營資本最初的積累,就來自小商品。紐扣就是小商品,而永嘉橋頭的紐扣市場,為一大批溫州民營資本家積累了原始資本,賺到了第一桶金。這一溫州模式後來被髮揚光大,才有今天浙江義烏的小商品城。

汽車駛過楠溪大橋,經過樂清白象,我到柳市採訪電器市場。父親是樂清人,我曾經多次隨父親到過樂清白象、柳市。那裡原本是出產香糕、泥蚶、炊蝦(蝦皮)、魚鯗的地方,怎麼忽然搖身一變,成了名聞遐邇的電器市場?這簡直是顛覆性的。然而出現在我的眼前的種種電器,表明了柳市的“華麗轉身”。生產電器畢竟不像生產小商品那樣簡單,這表明溫州的民營經濟正在邁上一個新的臺階。柳市的蛻變、鉅變,意味著溫州人不再侷限於小商品小打小鬧。

採訪了龍港的農民城、橋頭的紐扣市場和柳市的電器市場,使我對於溫州模式有了深刻的印象。我意識到,在1978年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確定的改革開放的歷史性大轉折之後,中國大地百花爭豔,百舸爭流,而溫州走出了一條與眾不同的道路。

畢竟是溫州人,我在溫州有著廣泛的人脈。我拜訪溫州市教育局副局長、我的表姐夫施振聲,父親葉志超好友楊玉生醫生的兒子、溫州市科協副主席楊學德,我也拜訪中學時的語文老師、作家金江,我的親戚、作家馬允倫,老作家馬驊,鐵井欄醫生、父親友人邵堯夫,父親的學生戈魯陽(作家戈悟覺之父)、金伯龍等等。通過他們,瞭解改革中的溫州的潮頭潮尾,瞭解他們對於溫州模式的種種看法。

叶永烈撰文 忆一家三口41年前共写温州模式

葉永烈夫婦(右二、右一)回到母校——溫州瓦市小學。

我還第一次拜訪了住在龍港的恩師、作家楊奔。我11歲時向《浙南日報》(《溫州日報》的前身)投稿,就落在副刊編輯楊奔老師手中,他把我的這首小詩發表了,使我深受鼓舞。

有趣的是,夫人楊蕙芬已經17年沒有回到溫州,25年沒有回到家鄉平陽張家堡(後來劃歸蒼南),這次溫州之行使她感觸良多。平日教作文而很少寫“作文”的她拿起了筆,寫出散文《人老而屋新》。

寫完之後,她說:“投給《平陽報》吧!也許,縣裡的小報會登我的文章。”

“不,寄給《平陽報》不行——你的文章寫的是平陽的情況,給了《平陽報》,豈不成了往森林裡運木頭!”我建議她投給上海的《新民晚報》,因為這家報紙的副刊“夜光杯”常常刊登外地見聞之類的文章。

“《新民晚報》?!”她吃了一驚,連連搖頭說不行,因為那是當時發行量達150萬份的報紙呀。

忽然,她來了個180度轉彎,說道:“對啦,你認得《新民晚報》的許多編輯,你替我寫張‘介紹信’!”這一回,我連連搖頭:“憑‘介紹信’,就是文章登了,也沒意思!寫文章要靠真本事。文章寫得好,報社就會登的——你要相信編輯是公正的。”

她對我的話將信將疑,說道:“試試看吧!反正我是無名小卒,無所謂!”

她給編輯部寫了一封信,只說明自己是上海某中學的教師,通訊處也是寫某中學,完全跟我無關。信封上寫《新民晚報》編輯部收。她把稿件塞進郵筒時,是1987年2月4日中午。

沒有想到,《新民晚報》在2月17日便發表了她的《人老而屋新》,這使她激動不已。

真是無巧不成書,也就在2月17日,《光明日報》在頭版“大學生在社會實踐中”專欄裡,醒目地刊登了我長子葉舟的文章《我看改革中的溫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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