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他不是我的英雄。如果他是我的英雄,他不應該站在我這邊嗎?不應該二十年來,對待家庭也像對待公安事業一樣熱血付出嗎?”
是的,在小女兒喀伊熱·買買提江的記憶中,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是個比普通朋友聯繫還要少的父親,他永遠在忙,生活中基本沒管過孩子,沒顧過家庭。
2015年10月13日,就是這樣一個“不稱職”的父親,為保護牧民的生命安全,在與暴恐分子的搏鬥中英勇犧牲,這位從警33年的警察將生命永遠定格在51歲。生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群眾是無辜的,你要殺就殺我,放了他們!
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生前是新疆維吾爾族自治區阿克蘇地區公安局副局長。出事的那天,他正帶領民警和牧民進入拜城縣山區搜查“9·18”案件暴恐分子。
在方圓1300平方公里崇山峻嶺裡進行搜捕時,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始終衝鋒在前,深入調查暴恐團伙成員及其家族關係。他天天行走在牧區羊腸牧道,挨家挨戶走訪牧民,邊調查邊宣傳教育,努力查找暴恐分子可能落腳的地點,有時天色晚了,就住在牧民羊圈裡,或者席地而臥。
2015年9月27日,那天是中秋節,山裡下起了大雪,氣溫驟降。28日凌晨,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與特警、嚮導在山裡走訪了一夜,身上都被雨雪打透,他連口熱水都來不及喝,和警局的其他同志們部署完工作又匆匆趕路了。漫長風雪夜,同事們在溼滑崎嶇的山路上漸行漸遠的堅毅背影,被政治部民警楊威紀錄了下來。這也是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給所有人留下的最後一段人生影像。
10月13日中午,根據牧民提供的線索,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帶著民警和牧民嚮導進入山中可疑區域搜查。山中地勢千溝萬壑、樹林密佈,隊伍與4名牧民失去聯繫,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騎馬尋找時,遭遇隱匿在洞穴裡的暴恐分子的襲擊,並與之展開激烈搏鬥,最終寡不敵眾,身負重傷,被圍困劫持。在生命中最後的時刻,他怒斥暴恐分子罪行,嚴正告誡他們自首,最終遭泯滅人性的暴恐分子殘忍殺害。
喀伊熱·買買提江。本人供圖
父親遇難犧牲的消息,喀伊熱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家人以奶奶生病為由,將正在烏魯木齊讀大學的她叫回來。當天接站的是父親的同事,“我爸回來了嗎?”一句試探性的發問過後,是漫長的沉默不語。喀伊熱心裡明白,她最不希望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他出過這麼多任務,多少次一兩個月沒有消息,我都從來沒想過他會出事。”父女倆最後一次相見是在事故發生的兩個月前,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平生第一次請假兩天陪女兒到大學報到。從早上吃飯、到逛街買生活用品,這是父女倆二十年來待的時間最久的兩天。
出事兩週前,父女倆通了生平最後一次電話。電話中,喀伊熱向父親講了講新鮮的大學生活,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則關心女兒在烏魯木齊生活冷不冷,承諾在執行完任務後陪她買些厚衣服。但是,他食言了。
喀伊熱喜歡用嚴肅可愛來形容父親。
生活中,從來不會有“寶貝兒”、“丫頭”的暱稱,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習慣稱呼女兒為“喀伊熱同志”。喀伊熱說,每次與父親談心的過程都像是開會,尤其是在講到期末成績時,“喀伊熱同志,這次你的成績和上次比……第一你這點做的不好……第二你那點做的不好……”年少時光,喀伊熱可沒少在家裡寫檢討書,“沒試過不寫,不寫他可能會揍我吧。”
父親是個要強的人。喀伊熱說,父親的漢語基礎薄弱,為了與漢族同事更高效地開展工作,他堅持在家裡學習說漢語。久而久之,她成為了父親的老師。“他經常會問我一些字詞的讀法和發音,還有一些語句的表達。甚至有一段時間,他規定在家只能說漢語不能講維語。”
喀伊熱·買買提江。本人供圖
這是湮沒在喀伊熱心海中關於父親還算清晰的兩個片段。
點滴往昔,珍當回憶。父親去世一週後,喀伊熱做出人生中最要的決定:繼承父親遺志,做一名時刻為黨、為國家、為職業奉獻的公安幹警。
“他不是一個多稱職的父親,但作為一名33年為新疆社會穩定長治久安奮鬥的烈士,他就是我的前輩、我的榜樣、我的英雄。我想穿上這身警服,去感受他所感受的一切,學習他所學習的一切。我想,我也要像他一樣,為黨、為國家、為職業拼到生命結束的最後一刻。”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喀伊熱的眼圈紅了又紅,不敢眨眼睛,噙在眼中的淚氤氳了美麗的雙眼,就是不能讓它流出來。
當喀伊熱把自己的決定說給母親聽時,母親哭了,隨後又是漫長的沉默,最終重重地擠出一句話:“我們家死了一個還不夠嗎?你要當警察,我就沒這個女兒。”然後母女倆幾乎有一個月的時間沒有聯繫。
一個月後,在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的事蹟報告會上,喀伊熱身著借來的警服向母親敬了個禮。也許是從女兒身上看到了丈夫的樣子,從那以後,母親同意了喀伊熱當警察的志願。
經過幾個月的等待,2016年年初,喀伊熱從新疆農業大學如願轉入新疆警察學院。
剛進入警院時,她面臨的最大挑戰就是體能訓練。“剛開學就跑5公里,我都要嚇死了。”她笑著說,自己曾經是個跑800米都會吐的女生。她努力跟了八圈後,實在跑不動了,回去大哭了一場。“我是烈士的子女,不管怎樣都要比其他人做得更好”。之後的每天晚上,同學休息後,喀伊熱都會在操場上“加練”。如今,她每天跑個10公里都不在話下。
喀伊熱現在所學的是偵查學專業,與父親生前的工作息息相關。在上課學習一些反恐案例的時候,她總能聯想到父親,偶爾也會夢到父親遇害這樣讓人難受的情景。但她懂得,這些悲傷終將化作力量,化作身為一名警察的信仰,激勵著她在為國家安全穩定而奮鬥的道路上堅定前行。
喀伊熱說,她喜歡看升國旗。當眼看著一面鮮豔的五星紅旗冉冉升起時,她彷彿能看見父親,“汲取他的精神,愛國愛黨,矢志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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