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紅說|用交朋友的「三觀」去消費吧

閆紅說|用交朋友的“三觀”去消費吧

我的消費觀有個矯枉過正的過程。

同大多數同齡人一樣,我有很多被饑荒嚇壞了的長輩,在我成長的歲月裡,他們無休止地向我描述饑荒的恐怖,加上我自己小時候過得也不怎麼寬裕,買東西時就少不了注意性價比。這同時又會激發出對物質的飢渴感,最後的結果就是,我沒事就會拎點便宜貨回來——大多不怎麼好用,於是又引發下一輪低水平的重複建設。

我的朋友許可君曾向我鄭重指出,這種購物方式,只能享受買的快樂,而無法享受用的快樂,是更大的浪費。“你沒有聽說過便宜東西買不起這句話嗎?”她問我。

我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最主要的是,被別人勸說放開手腳花錢是愉快的。“要對自己好一點”,雞湯裡總是這麼說,它預設你以前是個省吃儉用剋扣自己的人,一個道德感過剩的人,它尊敬你也心疼你,你也不由被這高風亮節感動了,決定幫這麼一個人打開束縛。

我首先嚐試著走進一家售貨員永遠比顧客還多的服裝店,這種店我以前也來過,隨手翻開一件小T恤,四位數的價格讓我不明覺厲並一葉知秋地敬而遠之。但是這一次,我不只是來買衣服,還要藉此實現消費觀的革命,所以我隨便逡巡了一下之後,直指一件深藍色的長裙,它並不算好看,但是在滿場的“闊太風”裡,它的質樸,讓我有“他鄉遇故知”之感。

試穿之前,我先翻了下吊牌,果然如我所料地不便宜,我試穿了一下,效果一般,它過於寬大,顯得整個人都很龐大。

但售貨員告訴我這叫“繭型”,不突出線條,只是凸顯氣場。這說法很高級,我觸類旁通地想到,初出茅廬的人才會急吼吼地炫技,高手總是深藏不露,我剛才沒有覺得這件衣服好,也許就是還沒有習慣高級審美,都這麼貴了,一定不會差。

我於是買回去,展示給家裡人看,他們無語的表情先讓我備受打擊,穿出去之後,這件衣服也沒為我掙到一句讚美。最關鍵的是,我從各種鏡子或玻璃幕牆前走過時,也忍不住驚歎裡面那個女人如山如河氣壯山河,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我還堅持對自己說,這是一件美麗的衣服,是不是太像安徒生筆下的那個有衣服癖的皇帝?

類似的錯誤我又犯過幾回,花了很多錢也沒有稱心,有種被誰欺負了的羞辱感。都說“在能力範圍內買最貴的東西”,可什麼叫“能夠承受”?是支付時內心不起一絲波瀾,還是咬咬牙才能扛得住?通常是指後者吧?但這不叫能承受,還是踮腳去夠,你那麼一踮腳,底盤就不穩了,方寸就亂了,花冤枉錢簡直是必然的命運。

再有,那東西可能不壞,但是若與你的生活不匹配,反而會成為一種負擔。比如說,吃糠咽菜地買個大牌包包若是能用得氣閒神定當然沒問題,但如果你沒那個氣場,捨不得用,或是用得特別小心,就會像結交了一個高攀不起的朋友,顯得十分卑微。

閆紅說|用交朋友的“三觀”去消費吧

不亢不卑,才能結識摯友,用交朋友的流程去處理消費,可能就不會那麼糾結了。

價格什麼的,只能作為一個參考,你交朋友,也不會先問對方身價幾許,而是先看人是否賞心悅目吧?

也要像交朋友那樣審慎。“相逢意氣為君飲,繫馬高樓垂柳邊”的快意當然迷人,但它不再是常態,若見誰都一團火似地撲上去,人到中年本來就有限的熱情就會被進一步攤薄,因而變得廉價。

不能再隨隨便便地眼睛一亮了,請神容易送神難,誰家沒有一堆當初圖便宜買回來越看越不喜歡卻又不好扔掉的雞肋貨呢,十分冷淡存知己,淡泊一點,才能將好鋼都用在刀刃上。

不妨多多觀察,並捫心自問,是不是真的喜歡這樣東西,為什麼喜歡它?它與你的世界是否契合,你願不願意它在你家裡待很久,甚至出現在你晚年的記憶裡?哪怕再小的東西,都不能潦草對待,買回去之後,才會仍以朋友視之,欣賞它,維護它,充分地使用它,當你目之所及皆是你所喜歡的,你會對生活本身多一點感情。

我還記得我媽媽的繼母,哪怕買個小板凳,都會思量再三,她的東西總會用很久,比如那個菜籃子,在她家都有二十年了,被歲月包了一層柔和的漿,潔淨溫潤,不但沒有殘破感,反而像個藝術品,承載了她對時光的感情和記憶。

而更多的人家,沒有這種用心,一樣東西隨隨便便地買了回來,很快討厭了又捨不得扔,最後灰撲撲地丟在那裡,或是勉強還用著,相看兩厭,也是一種無謂地消耗,像某種婚姻。

在沒有戰爭的時代,消費就是頻繁出現的戰鬥,但我們很少從理論上去重視這件事,總把“消費”視為一個充滿現實感與銅臭味的詞,羞於提起它給我們帶來的各種美妙的體驗和感受,也不願意費心總結。事實上,你怎樣消費,就會怎樣生活,把你的三觀注入到消費裡吧,消費,也是一種表達,是和生活最為情真意切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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