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打算吐槽醫療方面的梗,但登錄時看到一篇書評,“畢淑敏”這三個字讓我聯想起從前。
那時候我還在寫著應試“八股文”,也安於寫“八股文”,
分數很一般,我也得過且過。
直到後來遇到一位語文老師,他原本是大學教授,退休以後到想繼續教書就到了我們學校代課。
他是個老好人,課堂紀律永遠管不好,班上的語文分數也拉不上去,
經常受教導主任的白眼和同事的排擠,連一張正經的辦公桌都沒有,
只能在其他老師辦公桌的接縫處辦公。
對這樣一個不受歡迎的老師,學生也會順帶著落井下石。
但他仍然對我這樣“魔王級”搗蛋的學生非常友好。
我這樣的學生一開始就是被放棄的,
身邊要好的同學也都是被挑揀出來的“殘次品”,混日子的、嚴重偏科的、惹是生非的和藝術生。
我們的成績對老師們的提成、評優沒有任何好處,也就自然放任我們隨意發展,
偏偏我們的語文老師不願放棄。
也是因此,我才注意到這位遭受“校園冷爆力”的老師。
已經是臨近高考的日子,我依然在應付了事,
但也有人開始焦躁,我記得她是個美術生,為了考上大學,她也努力學習文化課,卻始終跟不上。
也許是走投無路,她找到了語文老師求助,老師也盡心盡力地為她想辦法,
甚至為了讓她美術集訓時能跟上課程特意準備了習題和輔導教案讓她帶在路上學習。
我在辦公室拿請假條準備逃學時剛好看到這一幕。
心想,這老頭兒也是真的閒。當我看到那女同學滿臉感激時,還是加了一句評語——當高中老師可惜了。
有天,我被叫到老師辦公室,本以為又是“請喝茶”,卻發現是語文老師傳喚。
也是好笑,雖然我是差生,但語文成績還是不妨礙平均線的,何冤何仇?
我原本一肚子不耐煩,在聽完他的話後,終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之前來求助的女同學向語文老師提起我寫的小短文,並把我隨手寫的段落給老師看。
老師決定找我談談“理想”。
理想?對於理想我只有兩個字,呵呵。
這老頭兒是有多閒啊?
其實,他算是第一個非常支持我寫作的人,但當時我的魔王性格還在囂張著,整天只想逃課溜出去泡網吧,並沒把他的話放心上。
反正我的“應試八股文”能交差就是了,我已經沒興趣寫東西了。
但看在他總受欺負挺可憐的份上,對他的嘮叨我還是儘量配合。
直到有天他找到我,說希望我能參加一場作文比賽。
這是“211”中十大高校聯合舉辦的徵文大賽,如果獲獎將得到保送機會。
那時,我並不知道我們學校只有兩個名額,還是他以個人名義申請得來的。
我是認真討厭寫“八股文”的,已經盡了全力才只能到過關的程度,
參賽?這就是在給自己找事兒啊!
於是,我很直白的表示,我沒這個本事,做不到,找尖子生做這事還比較實際。
不知為何,任他平時如何嘮叨,我都不至於發火,但這次,我是真生氣了。
連著逃了三天課,躲在自費生同學的單人寢室裡,連網吧都懶得去。
沒想到老頭兒也挺倔,硬是在我出門買菸的時候逮到了我。
當時他說了些什麼我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他希望我寫我自己的文字不要再寫“八股文”。
經過一場拉鋸戰,我終於妥協。
此時距截稿還有一個月時間,我對著命題發了一整天呆。
理想,又是理想!沒完沒了的理想?!
我一條鹹魚哪裡來的理想?!完全寫不出來啊!
這一個月我的室友們過得非常痛苦,
時常半夜醒來發現我坐在床上發呆,每天坐立不安,時常極不耐煩的自言自語。
真是騎虎難下,答應別人的事,我實在拉不下臉撂挑子。
但這個命題,不過按我自己的方式寫絕不可能入選,而違心的東西我又著實寫不出來,又不能寫“八股文”。
這是要逼死我的節奏。
眼看著距離交稿只有三天時間了,依然沒有任何進展。
在我成功的把剛泡好的泡麵倒掉,拿著作料包發愣的時候,我的室友終於爆發了。
她給我看了一部動漫,非常冷門的題材,非常晦澀的主題,非常陰鬱的風格。
我完全沒看懂故事情節,卻突然想通了。
當天下午我交了稿。。
我知道我搞砸了,這樣負面的切題角度是不可能入選的。但這就是我自己的文字。
在停筆時我就已經不記得那些的內容了,我甚至沒有留下底稿。
至今我都記得語文老師讀完後的表情,他說,“為什麼你寫的東西給人一種壓抑感,好像心頭蒙上一層灰。讓人很難受。”
我沒回話轉身就走,總覺得對不起老頭兒,
他的期待我無法達成,明明知道會失望,幹什麼還要在我身上浪費心力。
也許是因為這件事,也許是突然後怕考不上大學會受窮。
我突然之間開始學習,有的老師在我去辦公室提問時才發現班上有我這號人。
一模考試我從年級倒數飛昇前十五。我出名了。
時常有其他班的學生跑來看看我有幾個腦袋,
也許是因為黑馬光環,老師們不僅高看我一眼,也順帶著給語文老師一些好臉色。
畢竟是他老人家把我從“差生堆”裡撿出來的。
但實際上,我開始躲著語文老師。
我很清楚,我需要語文成績拉分就不能再寫自己的文字,我需要把“八股文”練好。
早晚我會讓他再次失望。
直到高考成績出來那天,他都不知道,
每次考試的作文我都會寫兩篇,若是他批卷子就交我自己的文章,當模擬考試我就交“八股文”。
回學校那天,我遠遠看到語文老師便躲開了。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
後來,我終於拿到一個可以挑學校的分數。
我在班級群窺屏,看著尖子生指名道姓的罵我,看著班主任“欣慰"的感嘆。
我想,以後都不要再回這個破學校了。
後來,一次逛書店,看到“畢淑敏”三個字,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曾說我的文章風格很像她,
那時我不知道“畢淑敏”是誰,還滿臉不屑的想,搞不好又是什麼新生代網絡寫手,敷衍著老師跑掉了。
所以就順手拿了一本書,當看到作者介紹,我嚇跪在書店裡。
知道此時,我才明白,老師對我的鼓勵和期望遠比我想象的要重。
而我已經再也找不到那個語文老師了。
我曾回到學校詢問過他的消息,幾乎沒人記得他。
聽說他只教了我們那一屆便回鄉去了,沒有留下任何聯繫方式。
而我這個蠢貨,居然連老師姓什麼都不知道。
我想我是個很卑鄙的人,
當我有寫作天賦的時候,我只知道用這種天賦寫一些討好讀者的小說換零花。
當我明白”討好“分數時,我決絕的扔掉”自我“寫著應試”積極向上“的作文。
當有人賦予我期望培養我寫作時,我為了“分數”而辜負他。
終於有一天,當我開始反省,開始改過時,我發現我已經失去了那份天賦。
而最諷刺的卻是,我費盡心機考上的專業並沒能讓我在這社會上立足,反而是寫作讓我能“混口飯”。
感覺像是被施捨一樣,我失去了原有的能力,卻不至於餓死。
每當我讀到畢淑敏老師的作品,我都會想起我的語文老師,那個溫和卻倔強的老頭兒。
那個影響我一生的老師,我卻記不清他曾教授過我的東西。
也許“不宜重逢”才是最好的安排,我至今也沒想好,再見面時我應該說些什麼。
我已不敢祈願能重獲寫作的能力,只願我的老師能一切順遂,願他早已忘記我這個忤逆的學生。
對不起,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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