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痕》40年:回望一個時代的「傷痕」

《伤痕》40年:回望一个时代的“伤痕”

《傷痕》誕生在復旦大學,其實並非偶然

《伤痕》40年:回望一个时代的“伤痕”

盧新華。資料圖

原文首發於429期《法治週末》18版

法治週末 徐家俊 | 責編:代秀輝 王碩

1978年8月11日,一篇名為《傷痕》的短篇小說,闖入文壇。

上海《文匯報》破天荒地以一個整版的篇幅,全文刊登了復旦大學中文系一年級學生盧新華的這部短篇小說,該小說在當時幾乎吸引了全社會的關注。

《伤痕》40年:回望一个时代的“伤痕”

《傷痕》連環畫封面。資料圖

一篇《傷痕》開啟“傷痕文學”

那年的盛夏,登有《傷痕》的上海《文匯報》一度脫銷,許多人競相傳閱。

短短數十天裡,編輯部與作者共收到一千多封讀者來信。《傷痕》如同一聲春雷,引發了思想界、文學界,乃至全國人民的集體反思,也標誌著一個“傷痕文學”的時代已經到來。

今年是我國改革開放40週年,也是小說《傷痕》創作發表的第40年,筆者留意到一個以前不太清晰,後來卻由當事人來再現的文學歷史片段,那就是“傷痕文學”的代表性文物盧新華講述的關於小說《傷痕》創作前後的故事。

盧新華,現為美籍華裔著名作家。在復旦大學讀大一時,他就創作了短片小說《傷痕》,畢業後在《文匯報》工作期間寫了長篇小說《森林之夢》,出國後又出版了長篇小說《紫禁女》。

筆者所留意的歷史片斷,主要是《傷痕》這篇小說刊登前後的情況。果然,翻看一番資料,當中的內情還真不少。

據盧新華說,《傷痕》的發表,是《文匯報》文藝部集體討論的結果。時任總編輯馬達也對此文表示首肯和讚賞。那麼,這篇小說如何轉到報社的呢?

最初,《傷痕》在復旦校園的牆報欄引起了轟動。這引起了《文匯報》資深編輯鍾錫知的興趣。之後,報社通過熟人拿到原稿,當即打小樣,並分別寄送新聞、文藝、教育領域的知名人士,徵求意見。作家吳強、鍾望陽均看過這篇文章。總的來講,絕大多數持肯定意見。

一篇小說,要讓那麼多機構、權威專家過審,可謂是空前絕後了。審讀意見出來後,總得有人拍板。其間還有這樣一段插曲,馬達將《傷痕》報送時任上海市委宣傳部副部長的洪澤審閱。正巧,洪澤的女兒回家時見父親在看一份清樣,也要看一看,沒想到看著看著她竟然哭了,一下子抱住父親說:“我好久好久沒看到這麼好的小說了!”也許,最終的臨門一腳就是洪澤踢的:發表!

為此,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陳思和認為,《傷痕》的發表,洪澤是關鍵人物,這個人將來在文學史上是要提一筆的。

成熟思想和文學素養的積澱

作為1977年恢復高考後的第一屆大學生,盧新華的思想怎麼會比一般的同學早熟呢?原來這同他與父親長期的爭執有關。父親看不慣他的言行,認為他一派“小資”腔調,還要他經常“鬥私批修”,而他則本能地牴觸、反感。

15歲那年,在山東出生長大的盧新華回到祖籍江蘇如皋插隊。到了農村,他見到縣裡一位高材生在挑糞,一問才知是因為其家庭出身是富農。高材生的這個遭遇,使他陷入沉思:怎麼可以“唯成分論”呢?

1973年,19歲的盧新華當兵了。在部隊當代理文書期間,他陸續看了巴金的《家》《春》《秋》,茅盾的《子夜》,托爾斯泰的《復活》《安娜·卡列尼娜》,莫泊桑的《羊脂球》,雨果的《悲慘世界》等名著,也開始在當地的《曲阜文藝》《工農兵詩畫專刊》上發表一些詩歌。

但是,真正觸動盧新華表達對那個時代與社會問題的思考,是在他入學後的一堂作品分析課上。1977年,盧新華作為恢復高考制度後的第一批大學生,進入復旦大學中文系文學專業學習。

在這堂分析課上,老師談到魯迅好友許壽裳評《祝福》時說:“人世間的慘事,不慘在狼吃阿毛,而慘在封建禮教吃祥林嫂”。這話觸發了盧新華對“文革”朦朧的反思。

此後一段時間,縈繞在盧新華腦際、斷斷續續的一個念頭終於蹦出來了:寫一個家庭悲劇。一個男孩因為父親被打成走資派,便斷然與家庭決裂;至“文革”結束,父子重見時,其父躺在醫院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這與大家在《傷痕》中讀到的主人公並不一致,盧新華說:“後來考慮到女性的感情更豐富細膩,小說才改寫為一對母女。”從中可見,盧新華的成熟思想和文學素養的積澱,已為他的創作打下了基礎。

據盧新華講,寫《傷痕》用了三個晚上。第一晚寫了一頁,題目叫《心傷》,第二晚寫了後兩頁,把題目改為《傷痕》,第三晚從六點左右一直寫到凌晨兩點多,一氣呵成。及至完篇,他竟有“淚已盡”之感。

揉揉眼,筆一扔,心裡就一句話:“可以死了!”

那一年盧新華24歲。

進一步透視人性中的仇恨

然而,當盧新華把小說給一位大學教寫作的老師看時,老師否定了這篇小說;給班上幾個文藝理論水平較強的同學看,反響亦一般。

受到打擊的他,不再奢求發表,將手稿鎖進抽屜裡,心想:10年後再說吧。

那時候,盧新華所在的中文系,要定期出版牆報。一天,系小說組組長找到他說:“過兩天要出牆報了,你的小說稿還沒交呢。”盧新華想,《傷痕》既然發表不了,出牆報總可以吧!就這樣,他把《傷痕》謄寫好後交了出去。

沒過幾天,這篇讓人耳目一新的小說在校園裡引起了轟動;後來的故事便是如何在《文匯報》發表引起全社會的關注了。

對於這段歷程,陳思和教授認為,復旦大學在當時的思想解放中是走在很前面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篇文章,是原來任復旦大學黨委書記的楊西光,在後來到《光明日報》主持工作期間才刊發的。

爾後夏徵農任復旦大學黨委書記,他也曾在復旦學報上發表過《沒有民主就沒有社會主義》。

因此,《傷痕》誕生在復旦大學,其實並非偶然。

盧新華對此也有同感,回顧《傷痕》發表前後,他最感念的是復旦大學裡學習、創作、討論的濃厚氣氛,再也沒有人“打棍子”“抓辮子”了。

臨畢業時,人民日報社點名要盧新華去做團委書記,當時這可與地委書記級別是一樣的。

但盧新華心裡明白:一個聰明、智慧的人,是一個能最迅速、最準確、最及時找到自己在自然界的位置的人。他坦誠:自己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都掛在臉上,不適合從政。他最終對那個“位置”說了“不”。

此後,他就走上了當記者、“下海”經商、出國留學、海外打工、讀書寫小說之路。

盧新華當時選擇出國,用他的話來說:“不識中國真面目,只緣身在中國中。”他想通過“行萬里路”,換個視角觀察中國。

儘管《傷痕》發表了,但畢竟展現的是“舊傷痕“,他想進一步透視:人性中仇恨的魔鬼是怎樣被激發出來的。

他看到了過去“文革”的舊傷痕,經過幾十年的變化,他又關注著中國當今的“新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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