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桥》:李碧华,这三个人,生不如死,死不如生,先生后死

《生死桥》:李碧华,这三个人,生不如死,死不如生,先生后死

《生死桥》:李碧华,这三个人,生不如死,死不如生,先生后死

李碧华的小说,最出名的是《霸王别姬》《青蛇》和《胭脂扣》,都被改编成电影的缘故,几乎尽人皆知。她的故事合该是写给大银幕的。漆黑一片的场子里,只一块四方大幕,痴男怨女,绝代佳人,众目睽睽下千百世的离合悲欢浓缩成一出痴缠的戏,浓烈,潋滟。台下阒然无声,观众跟着大起大落,大悲大喜。

《生死桥》故事说得很简单,三个少年,一个心思灼热的唐怀玉,一个伶俐滑脱的宋志高,还有一个痴狂倔强的丹丹,江湖儿女,情窦初开,暗付痴情。都不是好人家的儿女,妈妈出身八大胡同,爸爸是卖艺的,无父无母。自小儿在天桥厮混着,少年长大了,也各怀了心思。唐怀玉自北平到上海,十里洋场,逼仄了心怀,丹丹追到,发现怀玉变了心肠,一狠心,自己也留在上海,为着莫名其妙的报复,发起狠来,终归是来报复自己的付出。于是一场戏,天与地,死和生。

它不是李碧华最出名的作品,却是唯一的长篇,名字诡谲,满纸却是最写实不过的人间世事。李碧华惯写中篇,《霸王别姬》《青蛇》《胭脂扣》《秦俑》《满洲国妖艳》,几万字里浓缩一生一世,几生几世,直至地老天荒。《生死桥》却不同,十万字皴染描摹,也不过是三男两女,三年两地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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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细细想来,这三年两地,已把所有人的命运都写就了。北平是旧日酒旗歌板地,王孙公子五侯家,皇城根下长大的人都带点骄矜傲气,不知天高地厚,只以为凭一股血勇便能挣得一身荣华。上海是十里风月三秋烟柳,灯红酒绿人面桃花,诱惑多了,只让人目迷五色,稍不留神便沉下去,永劫不得翻身。

《生死桥》让我想起张恨水的《啼笑因缘》。同样是天桥底下讨生活的男女,丹丹身上有凤喜的影子,渴望出人头地,过上风光体面的日子。指望不上自己,总要指望别人,豁上自己,却挣不过命。丹丹又不像凤喜,凤喜是月份牌上粉脸桃腮的挂历美人,美则美矣,柔顺却没有生命力。丹丹却是一朵鲜活的牡丹花,韶华胜极,怒放过了,凋残是她的命,却也不枉那样盛开过。无论是自北平南下,留在上海,还是委身金先生,只为报复怀玉,她总是自己主动选择的,自己的命,了结也在自己手上。

这是三十年代的民国,梨园男女的前尘旧梦,却也是当世人生。物换星移,在我们身边,还在不断上演丹丹、怀玉、娉婷、志高的故事,情节、脚本,甚至台词念白都一样,名气,财色,爱欲,怨念,无穷无尽的诱惑……其实早已有人写就了戏文,一出一出生生世世地演下去。

李碧华的小说,或多或少都带着宿命因缘的譬喻,《生死桥》的意味更加明显。丹丹、怀玉、志高,三人的命一早就纠缠在一起,一个生不如死,一个死不如生,一个先生后死,十年前的雍和宫大庙前就注定了此生是何了局。只是当局者迷,凌乱了的判词说不清孰是孰非,三人一番挣扎,都想做那个“先死后生”的命主,却无奈如何作为,还是天罗地网铁案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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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这样吗?命里注定的,终归无法强求,非吾之所有,一毫而莫取——说到底,还是传统鸳蝴小说的旧底色。不过在宿命的大幕上描摹人性,李碧华却洞见得彻骨清明。桥是衔接。有桥的地方总因有什么东西阻断了去路,隔着水隔着山,架一座桥,杳杳的两边连成一个世界。桥是决断。过了桥,便是新的去处,那一边的人事已成故旧,远远抛在脑后。

《生死桥》里,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万物轮回,在岁月神秘的微笑中变动不拘。人总是软弱的,易老,花朵儿一样的女孩,转眼成了“大婶”,邋遢局促,瑟缩卑微;俊朗少年,成了一个盲人,隐姓埋名,惨然度过余生。就是知晓天命的公公,最终也不过要沦为自己收养的猫儿口中一点食物。从不肯公开照片的李碧华,文笔妖娆依旧,每一个字似乎都别具一格,在人的心底剜过来,剜过去,让人一次一次揣想她诡谲的微笑,费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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