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的故鄉

記憶裡的故鄉

摘自楊景水先生〈記憶裡的故鄉〉

我兒時的故鄉,白洋淀十二座連橋趙北口,曾是遠近聞名的古鎮。鎮北最北頭第一座橋叫易陽橋,橋頭有一座牌坊,朝北面有“燕南趙北”四字。相傳戰國時代是燕、趙兩國的邊界,牌坊以北為燕國,以南為趙國。故鄉因此而得名——趙北口。我小時候,橋下這條自西而東的河,碧水湍流,兩旁都是水深莫測漫無邊際的蘆葦蕩。這裡是白洋淀的北岸。從北往南,走到此才算進入了白洋淀。面對“燕南趙北”四字,心中不免充滿了對戰國時代封建割據的無限想象。在鎮北大道西側有當年康熙皇帝的行宮遺址。進趙北口不遠,在鎮中偏北頭,有廣惠橋。橋東南不遠處有一木亭,亭內有一御碑,碑下有石龜,龜下有一無水小橋,名曰御碑橋。穿過鎮中大街,將近鎮南頭時有徐家橋。鎮內兩橋下的水,都清澈而湍急。其餘的橋都在鎮南大道上,最南邊的橋叫萊薰橋,我小時已不復存在。大清河就從此波濤洶湧地自西向東奔流而下,直奔天津;逆水而上可達保定。聽老年人說,這條由“十二座連橋”貫通的南北大道,在明、清年代是北京通往南京的必經之路。

趙北口作為一個古鎮,鎮南頭和鎮北頭還有兩座高大的樓閣,酷似城門樓,下面是寬大的門洞,可供車馬通行。南頭樓閣上供奉著文昌和火神,北頭供奉著關雲長。每年除夕至正月十五樓閣開放,供人們進香朝拜,那時,人流湧動,熱鬧非凡。小時的我夾雜其中,對香火繚繞的高大泥塑有一點難以想象的敬畏。

我家就住在鎮東頭,一出院門就是河。這裡的河道縱橫,向大澱延伸,河水清澈而甘美。近處,一塊塊稻田、莊稼地和菜園,都被碧水所環繞,農民們在漂浮於水面上的這一片片綠洲上勞作;漁民們張網打魚或吆喝著、時而敲打著,驅使著魚鷹逮魚。這情景與一塊塊田園相映襯,繪成了一幅北國江南魚米之鄉的秀美畫卷。啊,要說捕魚捉蟹,白洋淀人的方法多如牛毛。用葦劈兒編成蝦簍兒,裡頭放入誘餌,插入河邊水中,過一夜,次日清晨收回,蝦簍兒裡便有幾隻大蝦、小魚兒……我放學回家看到滿筐的魚,也為他們高興。一次,卡線斷下了一段,我學著大人們的樣子,在每個卡頭上裝進誘餌,放入門外的河裡,一頭拴在河邊的樁子上,卡線在清澈見底的河裡隨水流遊蕩。晚上我把它收回來,每個卡頭上都有一條魚,我也“大豐收了”!

有時,我駕一隻小船兒沿著曲曲彎彎的河道進入蘆葦蕩深處,這裡蘆葦叢叢,荷花朵朵,水鳥嬉鳴,有不少野生的菱角、白花菜、雞頭米任憑你隨意採摘。說起摘菱角,我還有一段難忘的故事,記述在《採菱趣事》中。這裡清澈而甘甜的水、神秘而誘人的蘆葦蕩、清香而秀美的荷花和眾多的水產品是白洋淀人的驕傲,有時我到外村去,如有人問:“哪村的?”我常自豪地說:“我十二座連橋趙北口的!”

1945年,我出外上學,不久後參軍,1952年回鄉探親,發現十二座連橋,除了鎮內的廣惠橋和徐家橋,其餘都已坍塌,有的已經被填平,南北兩座樓閣也蕩然無存了。易陽橋頭的牌坊也毀於日寇之手。我為它們的消失而惋惜、而傷感。上世紀八十年代白洋淀乾涸之後,雖然後來有了水,但我的故鄉趙北口以東卻至今還沒有水。那年我回去,街當中的兩條河已被夷為平地,橋和那木亭也蕩然無存了。因為沒有了水,沒有了河道,橋也自然失去了它存在的價值;鎮東的蘆葦蕩變成了蘆葦地,稻田、莊稼地和菜園都蓋了房,人滿為患了。再也找不到兒時的影子,心中有一種說不清的滋味。即使趙北口以西,河裡依舊有水,但河岸有的地方堆滿了垃圾,家家的髒水往河裡倒。白洋淀的水不再那麼清,不再那麼深;野生魚不再那麼多,那麼大;菱角、雞頭米、白花菜也幾乎絕跡。

白洋淀已不堪負重。白洋淀人如果不增強環保意識,仍然照老習慣生活,即使工業汙染治理了,生活汙染日積月累,也是災難性的,載譽中外的華北明珠白洋淀將永遠失去昔日的光彩。那時,將不僅僅是白洋淀的悲哀!

聯想到我的第二故鄉北京,環保形勢同樣嚴峻。我調來北京是1952年,最初一週住在頤和園東宮門外總後招待所待分配,無事天天去頤和園。那時,頤和園東牆外是一片稻田。稻田邊溪水潺潺,現在已經乾涸,只剩下幾個有人經營的養魚池。萬壽山、玉泉山的清泉也不再噴湧!後來我分配到公安二師司令部,駐防在恩濟莊,牆北不遠處有一條溪水四季常流,如今早已找不到蹤跡了!即使到了“文化大革命”後期“深挖洞、廣積糧”時,我們挖防空洞往下挖不到兩米就有了水,現在,據說挖30米也是乾的。就說玉淵潭吧,未正式命名為公園時,湖水清澈見底,現在沒有那種眼福了!

無論我兒時的故鄉,還是我的第二故鄉,希望她留給我的那些美好的記憶,能給人們以深刻的教訓和啟迪!地球只不過是我們同舟共濟的一條船,這條“船”的安全行駛,是沉是浮,我們人人有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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