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晚總是姍姍來遲,白天炙烤大地的太陽始終不肯離去,在家裡窩了一天的孩子們(早已放暑假)迫不及待地想出來舒展舒展筋骨了。
晚飯一吃,大家就開始呼朋喚友了,東家串一下,西家串一下,要不了多久,七八上十個小朋友就湊一堆了。
躺在床上數星星也數夠了,大人講的牛郎織女和那些鬼故事也聽膩了,孩子們最喜歡的還是一大群人在一起自由自在地玩,首選當然是捉迷藏。
黃泥巴塘(池塘名,因水呈黃色且渾濁而得名)的外圍是成片成片的稻田,旁邊有一大片高低不一的荊棘。
周圍還有幾個高高的草垛,另外還有幾個一人多高的絲瓜架子,好多架子上都枝繁葉茂,開著金黃的花,吊著長長的綠皮的絲瓜。
但有一株可能是種得早一些,葉子都是枯萎的,向下耷拉著,上面掛著幾個土黃色的老絲瓜,估計是留著做種或者是洗碗用的。
同時,隔不了幾步路的距離就是小夥伴的家。所以,這裡是捉迷藏的最佳選擇,一般情況下我們都在這裡玩。
夜幕下,整個灣子顯得格外寧靜,勞動了一天的大人吃完晚飯後準備搬出竹床乘涼了,小孩子則準備開始自己的遊戲了。
陸續有小夥伴出現在黃泥巴塘這邊,天上雖然掛著月亮和星星,但地上還是很黑,因為那個時候外面沒有路燈,而家家戶戶點的又是煤油燈,燈光基本上映射不到外面來。
白天裡分外鮮明的稻田、荊棘、草垛、絲瓜架都披上了神秘的面紗,影影綽綽的,這正好給我們捉迷藏提供了得天獨厚的條件。
來了三四個小朋友,他們一邊等人一邊閒聊,說是誰誰誰還在洗碗,誰誰誰要幫忙給弟弟洗澡……
正無聊的時候,有個男孩子拿了一節乾枯的絲瓜藤過來了,說是可以點著當煙抽,他爸就這麼抽過。想想也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有幾個種田人有錢去買菸抽啊,大家一天到晚在田裡累死累活連飯都吃不飽呢!
他掏出火柴,劃了一根,絲瓜藤半天也沒點燃,但冒了煙,他抽了一口,嗆得咳嗽了一聲,並遞給我們,要我們也嘗試一下。
我們都很好奇,爭先恐後地搶著試,結果一個個都愁眉苦臉的,都被嗆著了,然後開始埋怨始作俑者,並把絲瓜藤扔到地上用腳狠狠地踩。
人還沒到齊,依然感到很無聊,這時候突然有人大聲叫起來:快看,有螢火蟲!
我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真的看到了荊棘旁邊靠近稻田的地方有一個忽閃忽閃的小亮點,大家的興致一下子就高漲起來了,紛紛向那裡狂奔,然後伸出小手去抓。
小孩子身手快,一會兒,螢火蟲就成了一個小夥伴的手中之物。
那個小夥伴也成了大家關注的中心,大家圍著他,邊說邊笑,還不時用手去摸摸。有人提議拿個透明的小瓶子裝起來,以免把螢火蟲弄死了,住在近旁的小朋友趕緊回家找瓶子。
一會兒又來了幾個小朋友,人差不多齊了,遊戲可以開始了。
我們用石頭剪刀布的方式(當然需要幾輪)決定一個人留在原地,其他人紛紛選擇自己認為最安全、最隱秘的方式躲起來。
為了避免留下來的人弄虛作假——不矇眼睛偷看,往往會有一個人主動最後離開——要麼親自用手蒙上他的雙眼,要麼監督他用布條蒙好眼睛,然後倒數幾個數,邊數邊往旁邊躲,喊最後一聲時基本上已經躲好了。
此時,黃泥巴塘周圍一片寂靜,除了樹上的蟬聲和水裡的蛙聲,什麼聲息也沒有,剛才聚在一起的小夥伴好像瞬間從人間蒸發。
留在原地的小朋友開始找人了,東瞄瞄西望望,毫無蹤影。
他想用“引蛇出洞”的方法把躲在附近的、自控能力差的人逼出來,於是大喊:“某某某,我看到你了,趕快出來!”他反覆地喊,有時候恰巧撞對了,某某人信以為真,於是就出來了。
有時候,躲在旁邊的人聽到了,知道他在誆人,但忍不住笑出聲來,自己就暴露了,也只得出來。當然更多的時候是幾個人事先商量好,故意聲東擊西調戲找人者。
“布穀布穀”,有人模仿布穀鳥的叫聲開始挑逗,等找人者循聲趕過來的時候,模仿者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因為草堆、絲瓜架、荊棘叢都是很好的藏身之處,只要找人者過來的時候你保持不動不出聲,基本上發現不了。
一會兒,母雞下蛋的聲音出現了,狗叫的聲音也出來了,還有青蛙的叫聲、牛羊的叫聲、口哨聲,甚至彆著嗓門模仿找人者的聲音……找人者圍著那一塊地方馬不停蹄地跑來跑去,最終一個人也沒找到。
當找人者被其他人撩得火急火燎不耐煩的時候,有人就會適時地主動自投羅網自我暴露,然後陪著他一起去找其他人。
草堆周圍的人很快都找完了,下一步就是找躲到附近人家房子裡的人了。門後、桌子下面、衣櫃,這些都是藏身之處,一家一家挨著搜,剩下的人都悉數找到。
然後大家在一起七嘴八舌地交流躲藏心得:我就躲在草堆裡--把稻草掏出一點,身體藏進去,然後把草蓋在身上,如果不動,他根本找不到我;我躲在絲瓜架子後面,架子比我還高,葉子和藤都很茂密,完全可以把我遮擋住;我躲在某某家的門後面,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想趕緊換個地方可是來不及了……
交流得差不多了,大家準備第二輪捉迷藏。這時,有人突然看見在稻田方向有手電筒的光一閃而過,於是大家就議論起來。
有一人很肯定地說:一定是有人在捉青蛙!理由是他爸爸說過手電筒照著青蛙,青蛙就一動不動,很容易就捉到。聽大人說谷黃的時候青蛙最肥美,在農村一年到頭很難吃到肉,抓幾隻青蛙改善一下伙食,那也是很不錯的,儘管大家都知道青蛙是益蟲。
於是有人提議:我們先去看別人捉青蛙吧!大家一致通過,於是一堆人都向閃著手電筒光的稻田方向進發。
小孩子在一起總免不了嘰嘰喳喳,一邊看一邊說,捉青蛙的大哥哥發話了:你們可以看,但不許說話,不然把青蛙嚇跑了我要找你們算賬!話音一落,大家都不出聲了,靜靜地看著。
大哥哥順著田埂用手電筒往田裡照著、找著,我們在後面緊緊跟著,也使勁往田裡看,生怕錯過一隻。走了大半圈,一個青蛙也沒發現。
大哥哥發話了:你們都站在田埂上,不許下來,否則被蛇、螞蟥咬了我概不負責,我要下到田裡去了。我們都不敢違抗命令,乖乖站在田埂上。
田裡的稻子快要熟了,都低著頭,密密麻麻的,但仍能看出來被人為地分成了一小塊一小塊,中間留有一人寬的空隙。
這可能是大人總結出的經驗——既便於插秧,又便於灌水、除草或者打農藥,還便於收割,當然看起來也更美觀。我們不得不驚歎大人的智慧!
大哥哥一人拿著手電筒行走在那空隙裡,用手在田裡左右扒著,我們突然發現他的手電筒沒有到處晃,人也沒往前走,估計他是發現目標了。
一會兒,他果真舉起手中的青蛙向我們示意了一下,我們一高興又忘乎所以,不約而同地大叫起來。大哥哥再次用手勢提醒我們保持安靜,田野裡瞬間恢復到剛才寂靜的狀態。
大哥哥的身影離田埂越來越遠了,他的一舉一動我們都看不清楚了,我們只能看到田野裡微弱的亮光忽隱忽現,但是誰也沒想離開。
我們就這樣靜靜地等著,似乎是自己家的人在田裡捉青蛙,似乎捉到的青蛙也有自己一份功勞,似乎等青蛙燒熟的時候自己也可以吃上一隻……
過了很久,大哥哥終於從田裡出來了,我們都興奮地圍了過去。網兜裡的青蛙還不少,都差不多大,可是不像我們想象的活蹦亂跳,我們充滿了疑惑。
大哥哥告訴我們,青蛙對動的東西很敏感,但對靜止的東西沒有反應,被光照到就不會動了,這是由它特殊的眼睛構造決定的,他也正是根據這一特點捉到青蛙的。我們一下子豁然開朗。
夜很深了,到處都靜悄悄的,連知了的叫聲也聽不到了,只有滿天的星星陪伴著我們。望著鐮刀似的月牙,我們不自覺地哼起了熟悉的兒歌:月亮走,我也走,我跟月亮提笆簍……
關於作者 孫斌華,一名普通的中學教師,六十年代出生於黃陂一個普通的鄉村,對家鄉懷有深厚的感情,常常夢迴故鄉,忘不了故鄉的山山水水,忘不了故鄉的父老鄉親,不時寫點文字抒發自己的思鄉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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