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幻織金洞

散文 | 夢幻織金洞

第一次看海,會為自己的目力不及而繁衍出諸多夢幻。不管是中國人信奉的女媧,還是西方人信奉的上帝,似乎都住在海的盡頭,掌控日月星辰的開關,不厭其煩。但那是怎樣一個五彩斑斕的世界呢?夢幻的侷限從來沒有令人滿意的答案。

第一次看草原,風吹草低,牛羊嘶鳴。可以把自己幻想成一棵草,一塊石頭,一隻牛羊,甚至一陣風,然而時光的流轉,終會讓人一再俯下身去,直至與泥土保持血肉之軀的親密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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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雪山,山腳還是夏天,到了山頂便是白雪皚皚的冬天。浮雲早已盡收眼底,難以取勝的寒氣逼人而來。人生到了這一步,即使有青雲之志和潤澤蒼生之心,便已抵達窮處,徒有喟嘆。

散文 | 夢幻織金洞

第一次……人生有很多的第一次,不管是幸福的愜意還是苦難的承受,都是上天最好的饋贈。只有那些不隨年齡與閱歷增長,卻在心智上永葆童年生機的人,才是精神的王者。這句話多少有些無情,但我確實見過二十歲不到,心智上卻是白髮蒼蒼的老頭的人。這樣的人,多如亞馬遜的雨林。他們到底在生活中經歷了多少雪崩?無從知曉。但是,生活中總有絕佳的去處,能喚醒人內心童年的夢幻。

散文 | 夢幻織金洞

第一次看織金洞,獨自從畢節乘車前往。買票,過檢票口,拾階而上。石階兩頭,林木如疊,蒼翠欲滴;林間,鳥鳴如流泉飛瀑;樹下,叫不出名字的花開似雪,香味是秋後的片片晚霞。盡石階,步甬道。甬道好像是鬼斧從巨石上劈下的痕跡,或曲或直。似乎某個轉角處,便會遇到一位身懷絕學的隱士,白首皓髯,雙腳點地,便至百里開外。童年做得最多的夢,就是拜這樣的師傅學藝有成,然後……還在想象種種,便來到洞口,洞壁上丹書“織金洞”三個大字,十分醒目。

散文 | 夢幻織金洞

步入洞中,沿石階而下數步,左側方便有一塊狀如松樹的石頭,並沒有人工雕琢的痕跡,與壁為一體。這樣的松樹,在童年的故鄉,哪裡沒有?而松樹的那頭,似乎有雞鳴犬吠,良田桑竹之屬,還有那些終年與土地搏鬥的父老鄉親。也不盡然,或許也有遠遁江湖,不求聞達於諸侯的隱士,荷鋤南山,歌窈窕之章,草木一生,日月明志。這樣的景象不僅在遠去的時間的霧嵐中,也在匆忙的現代人精神柵欄之內。我是個極易陷入某種情緒荒漠的人,並樂此不疲的挖掘下去,直到挖掘到它深處的泉水,從不悲哀無人分享清涼的慰藉。而這棵被深入下去的松樹,於我,彷彿就是打開鄉愁的鑰匙。對於整個人類,儘管打開鄉愁的鑰匙各異,但鄉愁都是一個永恆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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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洞中,石頭如獅,彷彿能聽到它在咆哮,聲音時高時低,如同千溝萬壑穿過時間的密林。那個在夢裡騎著獅子的少年,他在夢中把自己放進漂流瓶裡,在即將完成的世界旅行中,這個瓶子被一個水手拾起,並給他施了生活魔咒。如今,他魔咒的封印已被解開。

散文 | 夢幻織金洞

石頭如浪潮,好像是一次精緻的回憶,在夏天的沙灘上,深藍的大海像天空一樣,坐在海邊的孩子就像照看人類星空的天使。總有人勵志於做那樣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儘管時間和生活改變了他的形體——臻於成熟,但他仍舊用他持有的童年的純真和善意來照亮光照不到的世界。

散文 | 夢幻織金洞

石頭如龍,我確信我在夢裡騎過青龍,扶搖直上,伸手便可摘到星辰。夢中的青龍,也許只是龍的魂。這如龍的石頭,是龍的宮殿?還是它的某處,真藏匿有一組打開那個奇妙世界的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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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如船,那個千年前煙波江上的蓑衣客,早已被時光讀成一卷經書,或者僅僅只是槳櫓激起的欸乃一聲。但他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呢?我手裡拿著他的槳櫓,在一整個人間擺渡。

散文 | 夢幻織金洞

石頭如猴,它們以彼此的身體作為攀登天堂的階梯,天堂真有它們想要的東西嗎?在這一群之中,哪隻又是齊天大聖孫悟空的前世今生?

散文 | 夢幻織金洞

石頭如霸王盔,都說四面楚歌,都說英雄氣短,都說江東子弟多才俊,都說捲土重來未可知,那又怎樣呢?有多少江山長得過《霸王虞姬》的驚心動魄?

散文 | 夢幻織金洞

石頭如佛祖、仙鶴、雄鷹、《山海經》裡才能看到的獸……每一塊石頭都可以將夢幻激活,那種在日常生活中沉下去的久違的震顫。它能告訴在生活中疲於奔命的人,人並非是生活這座工廠裡某個旋轉的齒輪,慢一點,再慢一點,問問自己,難道我們夢幻中的世界,就不是我們想要的生活?

走出洞口,想起托馬斯特朗斯特羅姆的一句詩:醒來,是夢中往外跳傘。回過頭,看著出洞口,既是留戀,也是為了將夢幻的魔方復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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