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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聚會還在繼續,大家的關注點無非在誰升了官,誰發了財,誰離了婚,誰倒了黴。唏噓一番,各自品味。
到了9點,有女同學說要回家哄孩子入睡,幾個女生也都陸續站起來說了同樣的理由。幾個男生無事,說轉戰卡拉OK廳繼續喝酒。見沈葭也起身要走,拉扯著說:“別人都回家帶孩子,你又沒孩子,不如跟我們繼續喝點。”
“我沒娃,但我要陪我媽。”這場聚會沈葭本就像局外人,她關注的人並不在這場聚會里。
沈葭拉著玲子出了飯店,天已漆黑,霓虹倒映在水中,被落下的雨滴擊碎再重組,變幻出陸離的光影。沈葭走出去,雨勢漸小,涼涼地撲在臉上。她招了幾次手,都沒車停下來。
“李嘉毅的事,你一早就知道了吧。”沈葭終是忍不住,開口問玲子。
“就猜到你一定會問。”玲子說:“我也是聽東子說,不知道確切不。他說李嘉毅的老婆在外面有了人,跟李嘉毅鬧離婚。也不知為何,反而是李嘉毅帶著3歲的女兒淨身出戶,回到西安。李嘉毅她媽為這個事情氣得住院了。”
玲子見沈葭不說話,又問:“你還忘不了他?”
是,沈葭清楚,這些年她不是沒談過戀愛,但是不管跟誰在一起,她都沒法忘了李嘉毅。她沒法忘了自己在深圳打工的最初四年,他每年寒暑假風塵僕僕趕來陪她,她沒法忘記在北京20平的出租屋裡,兩個人清湯涮白菜吃得有滋有味,她當然也沒忘記李嘉毅媽媽對她說的那些話。
玲子一直以為,當年是李嘉毅負了沈葭,為沈葭抱打不平:“他落得今天這個地步也算咎由自取,當初還不是他拋下你尋了個北京媳婦。她媽還覺得找個北京媳婦多了不起,逢人就說,這下好了,終於見識到北京媳婦的厲害了。”
十年前,沈葭未能說出真想,是怕傳到李嘉毅耳裡,她不想玲子這樣說李嘉毅,終於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講給了玲子。當初是她先放棄的,也是她讓李嘉毅死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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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嘉毅的母親找她談過話後,她再次去了深圳,換了手機,換了工作,這次工作的地方連她媽媽都沒告訴。
她的QQ不停閃爍,李嘉毅一遍遍問她:
發生了什麼事?
為何再次不辭而別?
不是說好了,不管遇到什麼問題,兩個人都一起承擔嗎?”
……
面對這一連串的問號,沈葭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找了各種理由搪塞,
北京的風沙太大,她不習慣;
北京的冬天太冷了,她的手上凍出了凍瘡;
北京的房價太高,他們一輩子也買不了自己的小窩;
他太窮了,清水涮白菜的日子她早已過厭;
貧賤夫妻百事哀,她對他已沒有感覺,想要新的生活。
被李嘉毅逼得緊了,沈葭發了一張自己挽著男同事的照片。說自己有了新戀情,男方在深圳有房,她不需再漂泊無依,請李嘉毅自重,不要再打擾她的幸福。
她的QQ裡,那個小熊的頭像終於變成了灰色。
兩年後,她從玲子那裡得知,李嘉毅結婚了,找了個北京當地的媳婦,在北京買了房安了家。這結局她早已預料,可是依然忍不住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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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葭回到賓館,母親還未睡去,正等著她。
“同學聚會玩得開心嗎?”媽媽拉她坐在床邊,眼神裡滿是期待。
可是沈葭心裡藏著太多心事,她沒注意看母親的神情,說太累了,去衝了澡,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天漸漸放亮,沈葭才覺睏意來襲,又睡了兩個時辰才起。想起約中介辦理過戶手續呢,趕快翻身起床。埋怨媽媽怎麼不早叫醒她。
排了一早上隊,簽了各種合約,手續終於完成。
房子是一早在網上看好的,在東郊,到他們縣有直達公交,一個小時就能到,媽媽說縣裡好些人都買在這個小區,有些老夥伴,住著也不寂寞。房子已經裝修好,原房主連傢俱一起轉讓,再添置一些生活必需品就可入住,倒也省心。
她要幫著媽媽收拾屋子,媽媽卻執意拉她去小區轉轉,說房子留著她以後一點點慢慢收拾,好慢慢打發時光。現在趁她還沒回深圳,不如多陪她轉轉。
小區挺大,十幾棟高樓,兩個門,沈葭跟著媽媽順著綠化帶轉悠,從前門走到後門,又從後門走到前門。最後來到了小區裡的幼兒園。沈葭以為媽媽又要趁機勸她早點結婚,早點要孩子。打算拉著媽媽離開,卻一眼看到了迎面走來的李嘉毅,懷裡抱著一個小女孩。
沈葭慌忙見不知躲到何處,李嘉毅也是一臉驚訝,隨即露出笑容,眉眼間是滄桑,再不是當年站在陽光下,對著她笑得燦爛的藍衣少年。
李嘉毅對懷裡的小女孩說:“盈盈,叫阿姨。”
小女孩扭過臉,怯生生地叫了聲“阿姨”,又趕緊把頭埋在李嘉毅的肩膀裡。
同在一個城市,想要找一個人不難;但這麼大一個城市,想重新遇見卻並不容易。這麼巧,他們會在同一個小區相遇,沈葭把頭扭向媽媽?媽媽在一旁笑得開心:“這不是你高中同學李嘉毅嗎,這麼有緣,居然在這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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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了,你依然如昔。”李嘉毅看著沈葭,這樣的場景下相遇,他同樣意外。
“你變了很多。”沈葭看到李嘉毅額前深深的兩道抬頭紋,他的鬢角也有了幾絲白髮。
這十年間發生的事情,沈葭卻不好去探知。她在深圳時,一遍遍看《簡愛》,一遍遍讀簡愛的那段獨白,希望她有朝一日與李嘉毅站在平等的位置,擁有平等的靈魂,她終於重新與他面對,很多次夢中出現過的場景,現在真實地呈現在她面前,她卻不知該說什麼。
“還好嗎?這些年?”李嘉毅問她。
“還好,還是老樣子。”沈葭看向李嘉毅,他眼角有了細紋,眼神卻依然清澈。那些在婚姻裡受的傷都絕口不提。
沈葭的媽媽輕聲在旁試探:“你要不要去看看王嬸,她當年做的事情是不對,但都是當媽的,我能理解她的心思。當年她讓你受了委屈,心裡一直過意不去,現在也悔悟了,如今人躺在醫院,也是心病。”
“媽,你是不是知道李嘉毅的事情,你非要回來買房,是不是早就知道什麼?”沈葭突然反應過來,把媽媽拉倒一旁,小聲問。媽媽的個性總是壓抑自我感受,生怕給她添一點麻煩,生怕自己影響了她的生活。這次強烈要求回西安買房子,莫不是已知道李嘉毅的事情,是想給他倆製造一些機會。
“你的心思媽一直都知道,當年是我沒本事,拖累了你。要不你跟李嘉毅兩個人早就在一起了。王嬸託人給我帶過話,她心裡早後悔了。你心裡有怨恨我能理解,她畢竟是李嘉毅的媽媽,去看看吧。”能看到沈葭幸福,是她媽媽最大的心願,女兒這麼多年孤身一人,她最清楚女兒的心思。
談不上怨恨,過了這些年,沈葭對李嘉毅的母親也多了一些寬容。如果十年前李嘉毅的母親是他們之間跨不過去的坎,那麼十年後,沈葭希望,她和李嘉毅之間只剩坦途。
他們已經耽誤太多時間,沈葭不想這一次又變成錯過。
她跟著李嘉毅去醫院看望他媽媽,公交車上,語音報站“幸福路到了,下車乘客請提前到後門。”
“居然有條路叫幸福路?”沈葭問李嘉毅。
“恩,我也沒去過,等會兒從醫院回來,我們在這下車,去看看幸福路。”盈盈探著小腦袋,看向窗外的幸福路。她不知道爸爸和沈葭阿姨在談什麼,只看到他們倆人都望著窗外,一臉欣喜,讓爸爸開心的事情,也讓她開心。
他們原來在北京租住的小房子,沈葭管它叫“幸福小屋”,李嘉毅把下班回來的路叫“幸福路”。他們那時並不知道,西安真的有一條叫幸福的路。終於,十年之後,他們踏上了一條真正的幸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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