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生來就這麼胖

“肥胖讓人孤獨。”最近,英國科學家發現肥胖和孤獨之間存在一定的基因聯繫,他們說,“增加超重可能性的相似基因區域也會導致社交孤立”。

其實,不勞科學家費心搬證據,這結論我打小學起就知道了。

我還知道,胖子的人生系統一般都默認為hard(困難)模式。

作為一個原生態的胖姑娘,我上學那會兒雖然成績不壞、待人溫和,但還是有“原罪”。不管因為什麼鬧彆扭,同學首選的攻擊點總是:你這個胖子。

隨“胖”而來的心理陰影,跟了我20年。這種經歷不是個案。早在20世紀60年代,研究者就發現西方社會普遍存在對胖人的刻板印象——刻薄、愚笨、醜陋、能力差、懶散、缺乏自控力……

喂,我胖又沒吃你家米,怎麼還濺我一身道德汙點?

小說家也跟著添油加醋:《哈利·波特》裡,又蠢又壞的表哥達力·德思禮就是個貪吃的小胖子;《四世同堂》裡,兩個好吃懶做、愛慕虛榮的女性反派“大赤包”和“胖菊子”,都擁有作者筆墨渲染出的肥胖身軀。

公眾人物更是胖不得。

美國第27任總統威廉·塔夫脫體重300多斤,總被美國人拿體型開涮:塔夫脫在白宮睡覺的時間比清醒的時候多。原本不胖的“滿清第一美男”和珅,因為貪汙太多,被後人想象成胖子一枚。

把體型跟品質掛鉤的想法顯然並不理性,教育界人士也不能免俗。有研究者發現,胖學生不僅會受到同學的嘲笑,就連老師的一視同仁也得不到。還有人發現,與殘疾人和被毀容的兒童相比,肥胖兒童是最不受歡迎的。

生來就胖,我很抱歉。學校裡的不幸遭遇只是一個開端,不論是求職還是看病,超重的人生總顯得更艱辛。

在職場中,胖人會受到全方位的歧視,可能來自老闆、合作伙伴,甚至下屬。唔,當然了,受歧視的前提是——你得被錄用,而大多數胖子早在求職關就已經掛了。

時尚界就不用說了,對待胖子,醫學界的態度也好不到哪兒去。

研究者發現, 臨床醫學、心理健康、營養學、保健學以及專門從事肥胖治療的健康專家都存在對胖人的消極看法,甚至影響胖人接受醫療、保險服務的質量。

實際上,生病、用藥、遺傳等因素都會影響人的體型。把“胖”直接跟懶惰、缺乏自控力掛鉤,太片面。

改變他們的看法實在很難。

有研究者向受試者宣講“肥胖”的複雜成因,後者看上去非常理解和認同,但在接下來的測試中,理性被打敗了——受試者對胖子的評價依然較低。

同為胖子,“相煎太急”,胖子並不喜歡胖子,且極力想擺脫自己所在的群體。

作為胖界一員,當我跟同等身材或更胖的人待在一起,如果周圍有人,我會明顯感覺不自在——在我的想象中,路人的眼光一定充滿了嫌棄和不屑。

七八年前讀大學時,我減掉30斤肉,體重落到正常範圍,但如今我在路上遇到胖子,還是會側目而視——就像那些裹過小腳的老一輩女人,自己受過罪之後,再把這種酷刑忠實地傳給下一輩。

西方人曾經有一種解釋:“誘惑貪婪等強烈而自私的慾望,也以最顯明最招搖的方式,通過肥胖的身軀展現出來……臃腫肥大的身軀則流於庸俗而充滿邪惡。”

中國的情況也差不多,說起“憂國憂民”,幾乎沒人會聯想到一個滿面紅光的胖子。後來,胖就顯得更不道德了:一邊是腦滿腸肥的資本家,一邊是瘦骨嶙峋的工人;一邊是肥頭大耳的地主老財,一邊是皮包骨頭的勞苦大眾。孰善孰惡,似乎一目瞭然。

在現代社會,胖瘦還成了社會階層的體現。保羅·福塞爾在《格調》一書中說,由於62%的美國人體重超重,所以,判斷對方是否處於上層階層的一個簡便方法,就是看此君身材苗條與否。

早在1984年,國際疾病分類就把肥胖列為一類疾病,近年來,肥胖進一步榮膺“威脅人類健康的第一殺手”“21世紀危害全人類健康的元兇”,具體來說,它跟心腦血管疾病、II型糖尿病、性功能障礙、癌症、猝死等都過從甚密。

與之相伴的是噴薄而出的減肥熱情——早在上世紀20年代,當廣大人民群眾還在為吃飽穿暖掙扎時,國內的新潮雜誌就開始介紹德國減肥藥,還有美國女明星為減肥做手術割贅肉的新聞。

嗚呼哀哉,曾幾何時,胖子還有被冒充的榮光——所謂“打腫臉充胖子”。胖姑娘也曾在詩中受盡讚美:“碩人其頎,衣錦褧衣……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而“碩人”的原意就是“高大白胖”的人啊!

自從生產力不發達的農業社會結束之後,“胖”就沒什麼可稀奇、可羨慕的了。

說說自己吧,實話是,我在擺脫了30斤肉之後,感覺人生豁然開朗——不僅因為終於能昂首挺胸地走進服裝店,更是因為不再受到想象中的目光的評判和審視。儘管這種評判和審視更多來自於自己內心。

作為一個庸俗的現代人,我沒能擺脫對自己體型和體重的規訓——家中永遠備有體重秤,以及能夠照到全身的鏡子。

但是理性時的我又對一個胖友的話深感認同:都是自己親生的肉,何必跟它過不去呢?胖也好,瘦也好,健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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