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冬天的早上，母親拿來一條褲子讓我穿上時，我十分不滿的拼命拒絕，因為那是一條女孩子穿過的褲子。嗯，是隔壁一個女孩子去縣城讀高中了，她覺得不適合穿後送給母親的。母親樂呵呵地接受了，說稍微改裝一下後給我穿。家裡娃兒多，生活條件不好，經常有鄰居送她們孩子穿不得了的衣裳過來。
我那時上小學四年級了，作為一個男娃兒，當然有自尊心了，何況這是一條女孩子穿過的褲子呢？這是一條半新不舊的米白色褲子，褲腳稍呈喇叭口，是當時流行的樣式。只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的是，它的拉鍊不在褲襠的正前方，而是在褲腰一側，對於男娃來說，撒尿極其不方便，也正是這點，所以我才討厭穿上它，更關鍵的是，我怕同學們知道我穿了一條女孩子褲子來上學，他們一定會嘲笑我。
母親拿著褲子在我面前站了半天，她顯然有些生氣，喝斥道：“背時娃兒還挑三揀四是不是？這條褲子哪裡不好了？又新又厚實，總是比你穿的那件褲襠露底底，牛吃了都要屙三年痢的強吧？我馬上把褲腳再剪短一點，你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
母親拿了剪刀喀喀剪短了這條女孩子穿過的褲子的褲腳，又拿針線把褲腳邊仔細縫好，注視著我極不情願地穿上。等我穿好，她噗嗤一笑：“哈哈哈我老二穿上這條褲子比平時好看多了……”
我氣惱地提著書包奪門而出。
接連幾天，在學校上學，課間或者中午休息時上廁所我都是等廁所差不多沒人了才去，我怕別人發現我解褲子時要撩開上衣，從褲腰一側拉開拉鍊，如果讓人知道我是穿著女孩子的褲子，我的臉就沒地方擱了。
然而再小心翼翼，總有被人撞見的時候。那天課間10分鐘我照例慢吞吞地走在最後上廁所，剛撩起上衣從褲腰處拉開拉鍊，同班一個長得矮矮胖胖的男同學急匆匆跑了進來，一眼瞥見我在解褲子，他十分驚奇地看了我一眼，尿都來不及撒地哈哈大笑跑出了廁所。我心裡一咯噔：“慘了，現在同學們肯定都曉得我穿了一件女孩子褲子上學來了……”
我忐忑不安、磨磨蹭蹭地剛走到教室門口，教室裡轟然一陣大笑，男同學女同學都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我，特別是那個矮矮胖胖，看見我在廁所解褲子的男同學笑得最厲害，他站在座位上，笑得垂下了頭，雙手還不停地拍著課桌。看著眼前的一切，我不由得面紅耳赤，怒火中燒，捏著拳頭一陣風似地衝到那個男同學面前，狠狠地一拳頭砸在他的額前，他猝不及防，從座位的板凳上翻了過去，我騎在他的身上揮拳猛擊，這可嚇壞了同學們，紛紛跑出教室去叫老師。
班主任來了，把我從哪個男同學的身上拉開，看那男同學，一身灰塵，額前一個青腫的大包，哼哼直叫喚。
“你們兩個怎麼回事？怎麼在班上打架？”班主任嚴厲地問道。
“他，他笑話我。”
“為什麼要笑話你？
“報告老師，他穿了一件女孩子褲子來上學！”被我打的男同學本來正在痛苦地呻吟，這時卻呲著牙笑著搶著回答。
“哦，那有什麼好笑的？我們學校也不是隻有他一個家庭情況不好，你看大多數同學都是穿著補巴褲子補巴衣服嘛。這又不是偷不是搶。我說同學們，穿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要有志氣，將來做出一番成績來。對不對？同學們！”
“對！”同學們異口同聲地回答。
班主任環顧了一圈同學們，又用即嚴厲又慈愛的口吻對我說：“當然了，你打人也不對，必須當著全班的同學寫檢討，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是，老師，我錯了，我不該打他。”
“老師，我也錯了，不該嘲笑他還到處宣傳他穿女孩子的褲子！”矮矮胖胖的男同學掩嘴又笑，同學們也跟著笑了去來，不過我知道，這次是善意的笑，所以我也摸著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了。
一場風波過去了，我也終於不再為穿女孩子的褲子上學而難為情了。如今，幾十年過去了，想起那時的情景，總是感到心裡又酸澀又溫馨。酸澀的是小小年紀就要學會承受生活的困苦，溫馨的是再困苦的生活，也有人給你支持和安慰。
詹明，湖南湘西人，喜歡寫點散文和小說，偶爾在一些平臺發表，自得其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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