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飛翔:「文狐」汪曾祺

史飛翔:“文狐”汪曾祺

史飛翔:“文狐”汪曾祺

史飛翔:“文狐”汪曾祺

史飛翔:“文狐”汪曾祺

汪曾祺先生是舉世公認的中國文壇上獨樹一幟的文體大家,他不僅能寫一手漂亮的小說,散文也是自成一家。

汪曾祺以故鄉高郵為背景的“故鄉系列”小說,用一種清淡平和的格調,在一種娓娓動聽的敘述中,表面不動聲色、實質充滿了深情地講述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的故事,從平凡中折射出人生哲理。汪曾祺的小說以樸素的筆墨,在近似原始的人物故事中追求新的、健全的、理想的生命存在狀態,在現實與夢的結合中寄予了作者的社會理想。汪曾祺的小說有一種從容平淡的文風、一種“不可言說的溫愛”、一種對往昔人性美人情美的無比懷念和詩意表達。汪曾祺的小說乍一看甚是鬆散,細讀之後才發現實則有著內在的嚴謹。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這是因為他的小說有許多“閒筆”,有一種“散文化”的傾向。汪曾祺自己也說:“我的一些小說不太像小說,或者根本就不是小說,即故事性很強的小說。故事性太強了,我覺得就不太真實。散,這倒是有意為之。”汪曾祺小說的另外一個特點在我看來就是善於從民間文學吸取養分,進而形成濃郁的民族風格。你譬如《受戒》的那幾句歌謠:姐兒生的漂漂的,兩個奶子翹翹的,有心上去摸一把,心裡有點跳跳的。

與他的小說相比,汪曾祺的散文可以稱得上真正的文人散文。汪曾祺的散文平中見奇,淡中有味。高僧只說平常話。汪曾祺的散文沒有那種耳提面命的道學家面孔,沒有空泛的好為人師的大道理,沒有裝腔作勢的大喊大叫,也沒有自命不凡的名士習氣,他有的只是從容和平易,有的只是娓娓道來和細細評說,流淌在字裡行間的是文人的雅趣和愛好,瀰漫著文人的情調。如果汪曾祺小說給我們感受是詩意,那麼他的散文更多的則是閒情逸致。

無論是小說還是散文,汪曾祺都追求一種生活情調、一種人生境界、一種理想表達、一種審美心態。他說:“我有個樸素的古典的中國式的想法,就是作品要有益於世道人心。”他還說:“我的作品不是,也不可能成為主流。”對於作家而言,這是一種難得的清醒。透過汪曾祺的文字我們看到的是他歡暢、亮麗的人格。

汪曾祺不僅是小說家、散文家、戲劇家,而且是書法家、繪畫家、美食家。汪曾祺素有美食家之稱,他每到一處不食會議餐,而是專走小街偏巷,品嚐地方風味和民間小吃,每每陶醉其間,自得其樂。不僅如此,他還有一手精湛的烹飪手藝。拌薺菜、拌菠菜、乾絲、燒小蘿蔔、塞回鍋油條,這都是他的拿手菜。他說:“我不愛逛商店,愛逛菜場,看看那些碧綠生青、新鮮水靈的瓜菜,令人感到生之喜悅。”文人愛美食,古來有之,但懂美食,且能食出心得這就是不是普通人所能夠達到的了。汪曾祺深知美食三昧,那些尋常小食一經他的點晴之筆,無不令人垂涎,感慨美食文化的博大精深。在汪曾祺筆下,美食不再是尋常的果腹,而是一種文化、一種境界、一種藝術、一種態度。

汪曾祺先生淡泊名利、豁達開朗。他既無政治野心更無政治頭腦,但他一生卻經歷了無數苦難和挫折,反右運動中他被錯劃為“右派”、“文革”中他被江青一夥拉入創作組寫“樣板戲”、粉碎“四人幫”後他又被送到“學習班”受過不公正待遇,儘管如此,他始終能夠保持平靜曠達的心態,以平淡的心態感受人生艱難,並且創造了積極的、樂觀的、詩意的、美的文學人生。

在汪曾祺幾十年的筆墨生涯中,有一部十分奇特的作品——《中國馬鈴薯圖譜》。1961年春天,剛剛摘掉右派帽子的汪曾祺一時沒地方去,就留在了沙嶺子農業科學研究所協助工作。所裡交給他一項任務,到設在沽源的馬鈴薯研究站畫一套馬鈴薯圖譜。接到任務後汪曾祺每天一早起來就到馬鈴薯地裡掐一把花,幾枝葉子,回到屋裡,插在玻璃杯裡,對著畫它。他曾寫過一首長詩,記敘這段漫長單調的生活,其中有兩句是:“坐對一叢花,眸子炯如虎。”這樣他居然真的寫成了《中國馬鈴薯圖譜》,可惜的是書稿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毀了。否則,他也可以留下一部像他的老師沈從文所著《中國古代服飾研究》那樣的奇特傳世之作。汪曾祺“文革”後復出文壇,他在新時期發表的第一篇作品,不是小說,不是散文,也不是戲劇,而是一篇名叫《“花兒”的格調——兼論新詩向民歌學習的一些問題》的學術論文。一個作家最大的痛苦莫過於被迫擱筆,莫過於不能寫他想寫的東西。透過《中國馬鈴薯圖譜》和《“花兒”的格調——兼論新詩向民歌學習的一些問題》我們不難想像在那個非正常的時代,汪曾祺經歷了怎樣的劇痛。身處逆境不以為苦,反以苦為樂,達觀瀟灑,隨遇而安,這就是汪曾祺。

汪曾祺是上世紀40年代初走上文學創作之路的,他的文學生涯長達半個多世紀,但是他大量地發表作品、包括成名卻是在六十歲以後。賈平凹在一首紀遊詩中這樣評價汪曾祺:“汪曾祺是一文狐,修煉成老精。”大器晚成、老而彌堅,汪曾祺的創作之路對於今天那些整天跑馬圈場、急於立身揚名、樹碑立傳的作家有著深刻的啟示。

汪曾祺被譽為是“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他身上有一種文人雅士的閒適、恬淡和從容。“優雅”一詞,通常被用來形容女性,很少有人用它來比喻男性,但不知為什麼,我在閱讀汪曾祺的過程中,常常覺得他所透露出那種精神的意象恰恰正是“優雅”二字。在我看來,汪曾祺就像是一隻雍容優雅、向天而歌的白天鵝令人怦然心動、悠然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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