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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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天祥領著老伴、兒子、兒媳,端著酒杯準備挨桌敬酒,答謝親朋好友。他囑咐家人,都要真喝酒,不能用水替代。兒子小聲說,曉慧不喝酒。老管說,我曉得她有酒量,為嘛不喝?老伴朝他使著眼色,目光像兩束光柱一樣,從老管臉頰上晃到兒媳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嗔道,曉慧不方便喝酒。

一家人來到堂前上首一桌,席上坐著鄉里最大的領導古書記,其餘是村幹部一干人。不請自到的古書記儼然貴客臨門,照古書上說,管家真乃柴門有慶、蓬蓽生輝。

古書記來管家吃喜酒這是第二回。頭一回是七年前,老管的兒子管小虎考上了京城名牌大學,那可是全縣屈指可數、全鄉第一個考上京城名牌大學的學生!老管在家擺了五桌酒,招待小虎的老師、校長和親朋好友以及村幹部們。沒承想,隨村幹部一塊兒來的還有聯繫村的鄉幹部古紹全。古紹全那會兒比較年輕,是分管農業的副鄉長,聯繫南埂村工作。當天上午,古紹全來南埂檢查抗旱和計生工作,過了晌午,本想在村部食堂吃個工作餐。村支書老朱期期艾艾地說,咋辦呢……我們都要去一戶人家吃喜酒,中午食堂沒燒,古鄉長你看……古紹全問,吃什麼喜酒?老朱說,村裡管天祥家小兒子考上了名牌大學,今天中午辦喜酒呢。古紹全說,這是大喜事啊,我也去吃喜酒。說完,從房門上的舊對聯底部裁下一截紅紙,折成簡易紅包,塞進兩百大鈔。老朱說,你拿一百就行了。古紹全說,去年在你家吃喜酒都是二百,今年只拿一百怎麼好意思?古紹全的話像潑出來的朱漆,老朱被濺紅了臉。古紹全不知道,通常村幹部吃這類喜酒,由村裡買個筆記簿、鋼筆,筆記簿扉頁上蓋上村裡的紅印章即可,無需個人掏腰包。就這樣,古紹全成了管家的不速之客。古紹全遞上紅包時,老管死活不接。老管說,領導,你是我們請都請不來的稀客,能來我家坐坐是瞧得起我,哪能讓你破費。古紹全說,一點心意,表示祝賀,不要嫌少。老管真誠不收。古紹全說,你不收我就走。村幹部連忙轉彎,說,老管你還是收下,古鄉長是誠心誠意要來吃你家喜酒的。老管只得妥協,將紅包捏在手中,激動不已,一再稱謝。

此一回,也是天意。今天下午,鄉里召開水利冬修動員大會,會上又插進來招商引資、計劃生育、安全生產和文明創建等工作內容,拖會嚴重。最後是古書記作重要講話。古紹全早已從副鄉長升任鄉長,又從鄉長升任書記。南埂村的支書老朱像個大忙人,手機響個不停。古紹全邊講話邊朝他睃了幾回,忍無可忍時,插問,朱書記好像有什麼急事,是不是招到大商了?若是有大客商來了,你可以提前離開。老朱一手拿手機,一手撓著頭,漲紅著臉,囁嚅道,喜酒要開席,人家催得緊。會場上鬨堂而笑。古紹全無奈地搖搖頭,抓緊結束了講話。主持人宣佈鄉食堂安排了會議伙食。老朱說請假,趕緊走。古紹全從後面叫住他,老朱你來我辦公室一趟。老朱傻了眼,只好跟過去。進了書記辦,老朱不肯坐,問書記有何吩咐。古紹全說,今年招商任務特別重,完不成任務,考核就完蛋。上次聽你說,你們村的那個大學生畢業後在寧波經商,你給聯繫一下,我準備帶隊去那裡招商,咋樣?老朱一拍大腿,道,今晚就是去他家吃喜酒。古紹全來了興趣,哦,咋回事?老朱說,那小子結婚了,在寧波舉辦的婚禮,他老子老管非讓他回來在家中再辦幾桌酒,宴請沒能去寧波的親戚朋友,嘿嘿,也包括我們。古紹全說,好啊,請先生不如遇先生,人家新婚大喜,那我要去吃喜酒!老朱說,你還是別去了,上次你吃了人家升學酒,那個老管心裡總是過意不去,說讓你花了錢,這人情不曉得怎麼還呢。這次你又要去,照他的性格,還不為難死他。古紹全說,我們是私下往來,以後我家辦大事也請他不就得了,這沒問題。於是,古紹全備好紅包,叫來司機,送他們去南埂管家赴宴。路上,古紹全半開玩笑說,你們這次不會白吃人家喜酒了吧?老朱涎著臉道,不會不會,我讓我老婆昨天就將人情送過去了,村裡其他幹部也都隨了份子,每人三百,如今和過去不一樣了,嘿嘿。

南埂雖然偏遠,但有轎車跑在村村通水泥路上,還算節省時間。這邊為了等領導,開席時間挪了又挪。老管見到古紹全時簡直受寵若驚,見古紹全將紅包遞給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手都沒地方擱,連忙往後退,差點趔趄摔倒。老朱接過紅包,塞進老管半舊夾克口袋裡,請古紹全就了席。老管愣了片刻,眨巴兩下眼睛,才轉身去忙乎。

此刻,老管一家人端杯過來。古紹全帶頭起立,其餘人紛紛站起來。老管說,又讓各位領導花錢了,孬酒差菜,不嫌棄就多喝幾杯、多吃幾口。古紹全說,恭喜恭喜,喜酒不醉人,佳餚美味鮮,我們一定酒足飯飽,也希望你們早抱孫子,享天倫之樂,幹了!說完一飲而盡。眾人附和,乾杯。老管領著家人去了鄰桌。這邊酒又斟上,以老朱老婆為首的村幹部家屬一班人過來敬書記酒,多是熟人,古紹全只得應酬。

陪完一圈,小虎隨老管特意過來專陪鄉村領導。古紹全公私兼顧,與小虎隨興商談起招商考察事宜。

大清早,老管堵在村支書老朱家門口,將急吼吼要去茅房的老朱截住。老朱問,你有啥事比我現在還急?老管說,你咋又把古領導帶到我家裡吃酒呢?兩回了,先前二百,這回五百,害人家花錢事小,叫我咋還他人情呢?老朱想笑,但內急笑不出來,說,就這事啊,人家古書記說了,下回他家辦大事也請你去吃喜酒,禮尚往來不就完啦。老管疑惑,問,人家古書記是這麼說的?老朱說,他就是這麼說的,我還能逗你不成。說完,連忙朝埂畔的茅房奔。剛蹲下,正要出恭,茅房門被人一把拉開,他吃驚不小,定睛一看,還是老管。老管說,那往後你去古書記家吃喜酒一定叫上我。老朱不耐煩,揮揮手,說,行行行,拉屎呢,吃啥喜酒。

討了古書記的那句話,老管的心慢慢溜回到心窩裡。俗話說,人情大似債,無錢頂鍋賣。欠人錢要還,欠人情也要還。這是南埂人世世代代傳下來的規矩。老管明白,欠村裡人的人情好還,欠古書記人情得時常留心,稍一馬虎,就會錯過。他平常難得跟人家碰面,人家家裡有啥大事更不曉得,因此,他只得依賴老朱,這是惟一的還情途徑。

此後,老管隔三差五便要提醒老朱,別忘了人家古書記家裡辦大事吱我一聲。老朱說,不會忘,到時候準叫上你,你放一百二十四個心。老管說,你書記辦事我哪有不放心的。雖然這麼說,見面還是問,久而久之,老朱嫌煩。

槽坊村民組缺組長,推薦、抓鬮都沒人願幹,村裡沒轍,老朱想到了老管。老朱跟老管說了,老管那馬三立式的腦袋搖得像吞了毒丸,連說,不幹、不幹,給人當孫子,吃力不討好,堅決不幹。老朱問,還想不想吃古書記家喜酒?老管一愣神,當然想啊。老朱說,你當了村民組長就有機會和鄉幹部接觸,萬一哪天我出差或者不幹支書了,你也能打聽到古書記家啥時候辦大事,是不?再者說,你以村民組長身份去書記家吃喜酒,大小也是個人物。老管覺得老朱言之有理,遂勉強應承下來。

鄉里召開幹部擴大會議,有時候擴大到村民組長,老管坐在下面聽臺上的領導講話,最後便能聽到古書記講話,心裡美滋滋,想到這位書記竟然兩次主動來自己家裡吃喜酒,真是長他老管的老臉。據兒子小虎電話裡說,古書記帶了鄉里幾位領導去寧波招過商,小虎盡了地主之誼,為他們牽線搭橋,聯繫了幾位老闆,至於能否成功,另當別論。他覺得古書記一直這麼年輕,相識已有八九年了,除了步步高昇,其他沒啥變化。轉而就想,他家能有啥大事?

乾等了大半年,老管有些心急,他決定先摸清古書記家的基本情況,做到心中有數,譬如,人家多大歲數、小孩讀幾年級、人家父母多大年紀以及住房情況等等,由此可判斷人家會辦啥大事。幾經打聽,還真摸到了一些重要情況。那古書記今年四十四歲,獨生女兒即將高考;父母住外地,遠著呢;房子是房改房,換房是遲早的事。老管想,哪怕逮著一次機會也好。最快莫過於人家女兒考大學,升學酒、謝師宴總是要辦的。他把有關情況反饋給老朱,希望老朱留心打聽,不敢錯過良機。

從高考結束起,老管便踮著腳做好了赴宴準備。過年時到郵局起錢領的禮包裡有現成的紅包,他精選了一個,往裡面塞了六百元新鈔,揣在身上隨時備用。老朱告訴他,據說古書記的女兒發揮不太好,雖然達了本科線,但是上什麼大學,一家人正在商量,讓老管耐心等待。到了8月份,老管見到村幹部,尤其是老朱,便往他們跟前湊,只要聞到他們身上有酒氣,便疑鄰偷斧似的查問道細,有村幹部背地裡說他想吃書記家喜酒想瘋了。一天去鄉里辦事,辦完後,老管徑直來到古書記辦公室。古書記見到老管,熱情地為他倒掉罐頭杯裡的粗茶,重泡了一杯能看到布紋的綠瑩瑩的猴魁。老管心裡已像喝完涼茶一樣涼爽,遂掏出紅包遞過去,口中訥訥地說,你家閨女上大學,我討杯喜酒喝喝。古書記不收,說,通知書還沒下來,哪能收人紅包?萬一走不了,豈不鬧笑話。老管說,那我不管,你家閨女總歸要上大學的,這個我先給你,啥時辦喜酒,讓老朱他們帶個信就中了。古書記搖搖頭,說,這樣,紅包你先拿著,到我辦喜酒的時候你再給可好?老管說,我就怕你不請我。古書記說,只要我請一個人,就一定請你,放心吧!老管只好揣起紅包,捧著茶杯退出來,好在古書記給了一顆定心丸。

很快到了8月中旬,有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人家陸續開始辦喜酒了。關於古書記家何時辦喜酒,老管現在也無意向村幹部打聽了,反正古書記親口對他說過那話,他相信領導肯定不會言而無信。但他看到別人飯後拎著喜糖盒時,不免條件反射地熱切期待。

老管晚飯吃得越來越早,放碗後捧著茶杯、拿著蒲扇,便去老朱和另一村幹部家附近轉悠。只要望見他們回來時拎著喜糖盒,便要上前招呼,生怕人家吃的是古書記家喜酒。

到了下旬,一般人家該辦酒的都扎堆辦了,可古書記那邊還是蝦不跳水不動,這讓老管心犯嘀咕,在家和老伴唸叨。老伴安慰他,既然領導答應請你,你著什麼急!沒準人家已經在做安排了,現在辦酒的多,有可能人家大飯店安排不過來呢,等著就是了。

接近月底,老管坐立不安、寢食難安,翻來覆去想,古書記家喜酒到底辦了沒有?下個月初大學就要開學、軍訓了啊……因為有古書記的承諾,他本不想直截了當去問老朱他們,更不會將古書記對自己說的話說出來;古書記有可能不想請村幹部們,他若饒舌,說漏了嘴,豈不妨礙了古書記的安排?可是,日子越來越迫切,倘若不提醒老朱他們,萬一古書記事多忙忘記請他,那麼,錯過這一村,可就沒這店了,到那時,屁股拍腫了也沒用。

草草吃過晚飯後,老管捧著茶杯又開始在老朱家附近轉,遇到閒適的村人便聊聊天,偶爾聊國家、國際大事,電視播報是他們的信息來源;天暗下來便貓在人家必經的路旁等待,埂畔茅房的臭氣會鑽鼻難聞,他能忍受。約莫十點多鐘,老朱搧著肩膀出現了,左手拎著喜糖盒,右手夾煙。老管冷不丁攔在面前,將老朱嚇得一哆嗦。老朱喝道,什麼人?你要幹嘛?!老管訕訕一笑,說,我是管天祥,老管,吃喜酒才回來啊?老朱說,我還以為是劫道的呢,你半夜三更在這鬼鬼祟祟幹啥呢?老管說,等你呢,你說古書記家咋還沒動靜呢?老朱明白了,卻故意問,沒什麼動靜?老管說,辦喜酒啊。老朱連續抽了幾口煙,扔了菸屁股,說,你還沒去吃酒?人家該辦的都辦了,咯,李鄉長家喜酒算遲的了。老管急眼了,說,你怎麼不告訴我一聲?老朱說,這些天也沒見你的影子啊,還以為古書記親自就請你了。老管說,他是說過一定請我的,肯定忘了。老朱在夜幕裡呵呵壞笑。老管越發急了,自責道,砸蛋砸蛋,沒去吃酒,人情沒還,怎麼是好!老朱安慰一番,說古書記家也不止這一件喜事,下次補上就行了。老管悻悻地回了家,不敢對老伴直說。一夜輾轉難眠,心意難平。

第二天上午,鄉政府剛上班,老管徑直走進書記辦。古紹全正和一年輕幹部交代工作,示意老管先在牆邊的沙發上坐。老管搖頭,表情不爽。年輕幹部走後,古紹全要為老管泡茶,老管上前一步制止,說,領導你說話不算話,糊弄我們小老百姓。古紹全一頭霧水,問,我說什麼不算話了?老管說,你是不是答應過我,你閨女考大學請我吃杯喜酒?古紹全說,是答應過啊。老管說,那你辦酒咋沒叫我一聲?古紹全笑了,說,我也沒辦酒啊,我閨女今年不走了,她要復讀,我們得尊重她的決定是不是。老管愣住了,嘟囔說,不走了?沒辦酒?那老朱怎麼好像說辦過酒了……古紹全扶他坐下,沏杯茶給他,說,你老放心,下次一定請你就是了。至此,他那波動浪翻的心潮被古書記伸手抹平了。

兒子小虎打來電話,說兒媳婦曉慧生了個胖小子,讓老管老兩口即日啟程去寧波。其實他們早有打算,地裡尚未收割的莊稼交給鄰村的女兒、女婿,大門一把鎖。臨動身,老管卻打了退堂鼓,讓老伴先去。他要守在家裡還人情,尤其是要還古書記的人情,人家來了兩次,他哪怕還一次也中,一次就能還到位。老管言之鑿鑿,老伴沒什麼好說的,她支持老管這麼做。老管原先是想把紅包交給老朱,託他屆時帶獻人情。老朱不幹,說到時候有了眉目我打電話讓你回來。通常,情到人不到,人家肯定要退還紅包,或者送禮物回情,麻煩得很。因此,老管才決定留下來,等喜酒吃完了就過去,最遲等到明年8月底9月初。倘若中途古書記家有什麼大事要辦,便能提前還掉人情,早日和老伴以及小虎一家會合。老管的如意算盤撥得噼啪作響。

若想提前,還得靠老朱。老管把心事亮給老朱,讓老朱務必留意,並分析說,重點留意古書記家是否買了新房,什麼時候喬遷。老朱告訴他,古書記住縣城,買不買新房子我哪曉得。老管說,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沒有你朱書記打聽不到的好事,拜託了。老朱齜牙一笑,說老管你變了,早這麼能說會道,我把你挑進村班子當幹部。又說,我何嘗不想還古書記人情,就是找不著機會啊!

老朱暗中找古紹全駕駛員打聽。駕駛員告訴老朱,沒聽說古書記家要換房,若有這方面信息,一定提供給你。老朱說,我也是受人之託,人家要還古書記的人情債。

一晃到了年底。老管從老朱口中聽到一個既好又不好的消息——古紹全高升了,調到縣政府當了副縣長。老管怔住了,半晌回過神,喃喃地說,他高升是好事,可我們的人情咋個還啊?老朱說,明年他閨女總要考大學,考上了總要辦喜酒,到時候提前把紅包送過去,吃酒前他會通知我們的。老管心裡祈禱,他若收了紅包就萬事大吉了。

過了新年,過了龍抬頭,老管從寧波回來就決定去一趟縣政府,一是看望古紹全,道個喜;二是提前招呼一下,你閨女上大學,喜酒我一定要吃。

去縣城很耽工。得甩腿到鄉政府,搭中巴車到三華鎮,再轉車到縣城。到了縣政府大門前,穿制服的保安不讓進,說除非古縣長打招呼才準進。老管沒有手機,也沒有古紹全的電話,只好坐在前廳裡等。他想,縣長也該出去做工作,起碼下班要出來吃午飯吧。等到中午,也沒見古紹全的影子。再打聽,說古縣長一早就下基層了,說不準啥時候回來。老管去附近的麵館吃了碗老奶奶牛肉麵,回來接著等。下午,有位中年保安動了惻隱之心,問了辦公室的秘書,秘書說晚上領導要開會,應該回來。果然,快吃晚飯時等到了古紹全。古紹全一見老管,上前就握手,說,你老怎麼來了,事先也不打個電話?讓你等到現在,走,先去食堂吃飯,有事慢慢講。老管就隨古紹全去食堂吃了工作餐盒飯。古紹全說,這裡不能飲酒,就委屈你老了。老管說,我本來就不喝酒。邊吃飯邊把來意說了。古紹全說,還是那句話,只要我請一個人,就一定請你,好吧!老管說,有你這句話,我這一趟就沒白跑。欲將裝了八百元的紅包塞給古縣長。古縣長依然婉拒,並說,我晚上有事,先安排你到賓館住下,明天你再回去。老管說,最好回去,不然家裡的牲口都要捱餓了。古縣長拗不過,最後打的送他回到南埂槽坊。

轉眼高考過了,老管隔三差五去老朱那裡打探消息。老朱就有些不耐煩,說,人家現在是縣領導,我總不能動不動就打電話騷擾人家吧?人家還以為我巴結縣領導呢。老管聽了,覺得味道不對,便不再常來問詢。但他心裡有數,古縣長的話還言猶在耳。

八月底飛快地到了,古縣長那邊還是泥牛入海沒有音訊。問過老朱,老朱沒好氣地說,喊我我就去,不喊就算毬。老管卻不這樣想,他認為,幹部當得再大,老闆再有錢,你總有幾個窮親戚窮朋友吧。他相信古縣長不會忘掉他的,要麼他閨女今年又沒考好?呸呸呸,不能把人家閨女的學業和前程往壞處去想……再等等看,城裡也有人家等孩子上學後再辦喜酒的。

左等右等,還是沒人請他吃喜酒,老管很失望,宛如他一心巴巴地去看孫子,卻偏偏見不著孫子似的。

小虎又打電話催老管儘快去寧波,說他孫子會叫爺爺了,時常攆著過路的老頭子叫得歡。老管聽了潸然淚下,他何嘗不想孫子、不想老伴,只是人情未還,走不是,不走也不是。

這樁事久鬱在心,老管病在家中。

禮拜六下午,小虎開著一輛寧波牌照的奔馳車回到南埂槽坊,要將父親接走。老管躺在床上不肯下來。女兒、女婿一面勸老父,一面告訴小虎,老父那樁心事還沒了。

正僵持著,古紹全和老朱一前一後走了進來,老管眼睛一亮,上身一翹,坐了起來。古紹全上前握著老管的手,說,老人家,我遲到了,你有啥話當面說吧,罵我也行。

等小虎、古紹全他們一一握過手,坐下來,老管有氣無力地說,我沒資格罵你,但我有個請求,你家閨女上大學去了,辦過喜酒也好,沒辦喜酒也好,你都要收下我的人情,你收了,我跟小虎去寧波就沒啥牽掛了。古紹全說,我家閨女上大學去了不假,但我確實沒辦喜酒,連學校的老師都沒請,中央下達了八項禁令,我得帶頭遵守不是?不信你問你們朱書記,是不是這樣。老朱連忙說,確實是這樣,過去我們村幹部苦了腿好了嘴,現在不能公款吃喝,當幹部的每天兩頓酒的時代過去了,嘿嘿,我欠領導的人情也沒還。老管不信,攢了勁兒問,自家辦喜酒也有人管?古紹全說,辦可以,但有規定,不能收禮金。老管目光呆滯,遍身一軟。不過,古紹全說,我這次來是特地邀請你老人家去我家裡做客,我和愛人商量,下個禮拜天中午安排家宴,請我們雙方近親屬聚一聚,吃個飯,也特別邀請你老和管總參加。老管激動起來,說承蒙領導看得起我老管,我一定去!

小虎一時呆住。他和古紹全通過寧波招商已建立了老鄉友誼,出發前和古紹全通電話,說明緣由,希望後者撥冗來南埂槽坊配合自己做老父工作,解開那個系得緊緊的與之相關的鈴鐺。古紹全二話沒說,欣然而至。沒承想,老管像個特別認真的馬拉松運動員,認準了終點,要一條道奔到底。

送走古紹全和老朱,小虎回到老父床邊,陪他閒聊。老管本來罹患心病,古紹全當面邀請像一劑對症的良藥,已然藥到病除,完全恢復也指日可待,那個日子就是赴宴之日。想到終於能去古縣長家吃喜酒了,老管覺得遍身輕鬆許多,遂下床去洗漱。小虎跟過去提醒父親,說人家設家宴,我們去合適嗎?老管說,我們是去補吃喜酒,怎麼就不合適了?小虎說,人家說了不收禮金,我們空著手就去人家裡撮一頓?老管停止了洗漱動作,嘟囔說,哎,我還真沒白吃過人家喜酒,況且又是在縣領導家裡,確實不合適呢。小虎附和,真不合適。老管又問,那人家人情咋還?小虎一時愣住了,咂著嘴卻說不出話。

「民間故事」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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