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雨夜屠夫
2000年，是大陸精品電視劇集中爆發的一年：李少紅的《大明宮詞》，海巖劇《永不瞑目》，陶虹、徐崢主演的神話劇集《春光燦爛豬八戒》，懸疑古裝劇《少年包青天》，周迅搭配黃磊主演的才子佳人劇《人間四月天》……一部部優質電視劇在熒屏上大放光彩。
《大明宮詞》
《永不瞑目》
在此襯托之下，趙寶剛導演的民國言情劇《像霧像雨又像風》顯得很不起眼。如今回望這部劇的陣容，竟雲集了陳坤、周迅、李小冉、陸毅、孫紅雷、廖凡等大咖。主角們塑造的人物個個形象生動，令人過目難忘。
《像霧像雨又像風》
李小冉飾演的安琪，是個丁香般結著愁怨的姑娘。羅海瓊飾演的紫儀，小家碧玉般溫婉秀麗。周迅扮演的杜家大小姐，純真如孩童。連許還幻飾演的表妹，都像是從民國掛曆上走下來的淑女。
陸毅扮演的留洋博士、富家子弟，有著貴公子的英俊儒雅。最最重要的角色當屬陳子坤，這個從遠處垮著腰走來的少年，略略整一整帽子，歪嘴一笑，眼睛裡的神采就能把人電倒。他是這部民國偶像劇的靈魂人物。電視劇播出後，陳坤一炮而紅。
既然是言情劇，劇集的常見矛盾均是圍繞戀愛展開，各種形態的愛情關係在劇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展現。比如麗君表妹對李英奇表哥的痴戀就非常極端，她把未來全部建立在了戀愛對象身上，以至於完全失去了自我。
當對方拒絕自己時，她寧可了斷自己，也不要面對失去愛人的苦痛人生。屢次以自殺要挾之後，她給對方的壓力已經累積到了頂點。對方寧可當著所有親朋好友之面逃婚，也要擺脫這股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壓力。
與其說，表哥的逃脫是對自由愛情的追求，不如說是對自我命運的一次主動掌控。表妹用一腔深情親手給表哥打造了一座牢籠。可惜，對方拼命想掙脫這密不透風的牢籠，自由呼吸才是他的追求。
李英奇是留洋博士，飽受五四以來追求自由戀愛的風氣洗禮。他對父親安排的包辦婚姻極為不悅。談不上有多不喜歡錶妹，只是被人安排就是被動。被安排的愛人表妹，如同白開水一樣乏味。他這個年齡段的青年人喜歡新鮮感，以及越拒絕越欲罷不能的刺激。所以，從他第一眼看到紫儀時，便覺眼前一亮，開始了秘密的單相思。
很難說他有多喜歡紫儀。一邊是被父親步步緊逼的婚事，和表妹的婚姻生活，一眼便能望到頭。另一邊是自己親手選擇的不可能的愛人（表妹最好的朋友紫儀），而這位美麗的姑娘已經有了心上人。看起來根本得不到的愛人，只要想一想便覺刺激。在一次次被拒後，愈發加強了愛慕心理。大概愈得不到，愈叫人心馳神往。
但是李英奇從未設身處地地為紫儀考慮過，他步步緊逼的愛情攻勢，讓紫儀左右為難。以至於害到紫儀揹負上搶奪閨蜜丈夫的罵名，最後與閨蜜反目成仇，婚後的生活一地狼藉。李英奇根本沒有給心愛之人幸福的能力。在所有愛情關係中，李英奇愛的能力是最差的。
後來，他在跟紫儀鬧離婚的當晚，就對安琪表白了。這種見一個愛一個的秉性，正應和了阿萊對他的評價：花花公子。就像一個被慣壞了的孩子，一朝得到夢寐以求的玩具後，便棄置一旁。新鮮感一過，就是乏味。他始終不知自己需要什麼，又缺了點責任感。當所有的繁華如流星般閃過，他終於能回望自身，回望深情愛過自己、跳江自殺的表妹，最後靜下心來守護已成植物人的表妹，以完成最後的救贖。
周迅扮演的杜家大小姐杜心雨，則是另一個動人的角色。由於受過刺激（親眼目睹父親槍殺了親密的叔叔），從小患上自閉症。十八歲的年齡，依然擁有八歲孩童的心性。她悲慘的經歷與富家千金的身份反差讓人極為同情。
少女懷春式的偶遇、相思、追求、相處，心靈純淨的懵懂女孩，藉由戀愛，逐漸體會到成人世界的殘酷。愛情是自私的，有時是蜜糖，能給人甜蜜，有時是利刃，能刺傷人。愛人的每一次猶疑、心猿意馬，讓心雨感受到心如刀絞般的痛苦。
杜心雨從涉世未深逐漸領悟到人生悲苦的變化過程，是最叫人心碎的。即使父親是權傾一時的上海灘老大，依舊保護不了她。陳子坤一次次的背叛，足以摧毀父親建立起的防護網。周迅的演繹堪稱精彩。絲毫不遜於《大明宮詞》中對少女太平的詮釋。
《大明宮詞》
杜心雨的眼神純淨如稚子，從天真地發問：你就讓我喜歡你，好不好？到最後對愛人徹底絕望，遁入空門。劇集結尾，她慕然回首，望見見證過美好愛情的信物——風箏時，已沒了從前的雀躍。彷彿看淡了人世間所有的悲喜。這個回望眼神，是導演發出的一聲沉重嘆息，給所有觀眾心口上拉了一刀。
最單純的人，卻是最懂得愛的那一個。最不忍傷害的人，卻遭受了最殘酷的對待。最純真的孩童，堪破紅塵成了出家人。沒有比這更難以釋懷的悲劇了。主題歌唱道：多想拒絕這苦澀的世界。「苦澀」即本劇描述的那些愛情的味道。
身在大上海，心雨一心向往和阿坤住在鄉下竹林的世外桃源生活。
可是，她不懂，一個女人跟愛人相守在窮鄉僻壤，很容易就能滿足。但是男人不行。阿坤卻更向往大上海，紙醉金迷、熱鬧非凡。兩個人目標相差如此之大，最後走向分裂，是情理之中的事。
比較諷刺的是，阿坤熱愛大上海，卻絲毫沒有擴張事業的雄心。心雨父親竭力扶持，他卻像個扶不起的阿斗。
《像霧像雨又像風》是偶像劇，只關注情感層面，對現實問題只是蜻蜓點水，很快便轉移到浪漫又折磨人的感情關係上面。
比如，杜雲鶴是黑幫大佬，在考量吳伯平做女婿時，卻以人品不行為由拒絕。選中了貧窮但有骨氣的阿坤。最後，有骨氣的阿坤果然辜負了杜雲鶴的有心栽培。
愛情短暫而易逝，有情人偏偏不能相守，有人被不該愛的人選中，面臨友情的撕裂。有些人得到了不懂得珍惜，有人在傷害了一個又一個之後才幡然醒悟，終至追悔莫及。《像霧像雨又像風》描寫了如此多糾結的愛情關係。
以今日眼光看來，劇中人物有些作，比如安琪沒來由地折騰阿萊，害他廢了一隻手臂。故事劇情略拖沓。可就是這麼矯情的人物關係，因配樂的襯托、懷舊氛圍的塑造、主演精彩的詮釋等因素，煥發出了魅力。可以說，《像霧像雨又像風》是最獨樹一幟的民國偶像劇，也曾見證過陳坤、周迅的美好歲月。
另外，因表演太逼真，廖凡飾演的猥瑣男，給人留下了深刻的負面印象。在最後一集中，他不甘被棄，強姦了美麗的安琪，給多少人造成了童年陰影。我至今無法原諒這個衣冠禽獸。
劇中的父親們都過於父權主義，粗暴干涉年輕人的戀愛，造成了一幕幕悲劇。紫儀父親一心攀附富家子弟，希望女兒能嫁給富家公子，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於是拆散了青梅竹馬的阿坤和紫儀。為後來兩人的坎坷經歷鋪墊了基礎。
李英奇父親因背叛過妻子而內疚，一心逼迫兒子迎娶表妹，過上按部就班、遵從道德良心的正派生活。他的每一次強硬要求，都加深了表妹麗君對這段關係的期待。如果能聽從年輕人的心聲，讓他們自由選擇。麗君也不會這麼看不開，投江自殺。
杜心雨的父親杜雲鶴是黑幫大佬，因妒忌弟弟跟自己女兒、老婆過於親密，聽信了身邊人的挑撥，開槍殺死了弟弟。這一幕正好被年幼的心雨目睹。無論他後面如何寵溺心雨，都無法彌補他造成的創傷。以為心雨喜歡的陳子坤能治癒她，最終期望被辜負。
所以，當一心一意保護的女兒最終依然沒能逃脫傷害，心灰意冷削髮成尼時，他也就根本活不下去了。被人一槍打中後，他艱難地回過身，道了聲：謝謝。
《像霧像雨又像風》把勢利的家長都當成負面角色來處理，以烘托年輕人情愛至上的理想主義。片尾，沒有一個年輕人善終：阿萊死了，安琪被強姦，阿坤、紫儀被打死，心雨出家，麗君昏迷不醒……
該劇以埋葬所有年輕人的方式，來展示愛情的悲劇意味。加上時代背景是舊時期的上海灘，悲劇加懷舊，具備了可被原諒的屬性。要不然，這麼作的愛情關係，一早便被觀眾棄之如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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