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院兒

導語 :我一直慶幸那株薔薇被剷除的尚算及時,否則,指不定哪一天,栽種它們的我們,就會被這株妖氣瀰漫的薔薇章魚腕足一樣充滿魔力的刺蔓,封鎖在房間內,交出主權。

我的小院兒​若論充分利用來說,我是對不起這個小院子的。

最早買這套房子,看中的就是這個小院兒。我生於農村來自農村,卻是一個不喜歡侍奉土地,甚至為土地頭疼的鄉土女人,但在鋼筋水泥罅隙裡,能有這麼一方屬於自己的院子,卻又實在是一種難以抗拒的誘惑。

虛榮也好,真愛也罷,總之,為了這個小院兒,我買了這套樓房。

我曾想象過滿院花開,種幾棵丁香、幾棵金銀花和幾棵月季,這樣,從初春一開始,院子就會飄香了。且這幾種木本花都是宿根,栽上後幾乎不用管。再在窗外種幾株夜來香和茉莉,這樣,每一個夏天的傍晚,都會有沁人心脾的清香飛進我的窗口。尤其是有月亮的晚上,躺在床上就可以聞著花香望月兒了,若真這樣,竟有了三分禪意。

入住之後第一個初春,我開始按想象中的樣子打理小院兒,丁香栽到東南角兒,然後一排月季,金銀花栽西南角兒。幾年之後,就會複製出整排的金銀花兒,就連鄰居家,都應該是香的。

餘下的空地分成小塊兒,種一點兒韭菜、小蔥、小白菜等,日常隨吃的小葉菜。至於夜來香和茉莉,要等到適合它們的夏季再去尋找。

我的小院兒​​過段時間後,韭菜小蔥出土了、白菜也發了芽兒。丁香和金銀花都是落地生根的角色,只要沾上土,除了活,就再沒別的選擇。唯獨這月季,僅活了兩棵,另外還有一株錯當月季的薔薇長得最是旺盛。

薔薇這玩意兒我是不喜歡的,我討厭它的過於旺盛。以前在老家,就有這麼一株薔薇,是難得的重瓣兒,花色也很美。每逢四月,深紅淺粉的花兒,招惹著蜂飛蝶舞十分熱鬧,幾年不留意,它居然長成了一座薔薇山。枝節瘋狂的向四外延伸,且落地生根,大有吞併山河之態,後被剷除。

我一直慶幸那株薔薇被剷除的尚算及時,否則,指不定哪一天,栽種它們的我們,就會被這株妖氣瀰漫的薔薇章魚腕足一樣充滿魔力的刺蔓,封鎖在房間內,交出主權。

一夜之間,世界顛覆、賓主倒置。

從那時,我對薔薇有了一種恐懼心理兒,總覺得這花有點兒邪性。倘若一個不小心,早晚有一天,它會趁著一場大風大雨的夜,將我和生養它的土地一併吞沒。

我的小院兒​但是目前,韭菜小蔥等剛剛破土,才是絲絲點點的綠芽,這株油汪汪的薔薇姑且這樣吧,我空蕩蕩的小院兒需要綠色破解荒涼。

可能是動土的緣故,丁香的花苞格外小,花只象徵性的開了開,便落了,無香。金銀花開的時候,葉子上生滿了蚜蟲,密密匝匝的擠在一起,看了肉麻,附近的小白菜也隨之遍佈了蟲子。才知道,這土地上的活計,沒有想象中的簡單。

漸漸地氣溫升高,各種各樣圓葉扁葉的小草紛紛破土而出,小院兒一派喧囂。想象中美好之外的頭疼事兒,終於來了。

我開始懶得光顧小院兒了,但為了不被人講,又不得不光顧。於是選一個早醒的清晨,蹲在院子裡拔啊拔。只是,我早醒的清晨不多,所以院子裡的小草不斷。況且,捨不得拔掉的也很多,比如,幾片吃了可以清熱解毒的馬齒筧、比如,一顆開得黃燦燦的蒲公英、比如,一種會長很甜的紫色漿果的龍葵......

誰說只可以種菜籽店裡賣的蔬菜品種,不可以長我喜歡吃的野味呢?我的地盤當然我做主,於是,我的小院兒東一團西一簇,雜亂無章,像極了我的人。

我的院子外面,是一條過道兒,路南是公用的草坪,路北一共四戶人家兒。只有我還在上班,其他三家都是老太太。她們的小院子一家比一家整齊,除了名正言順的蔬菜糧食外,寸草不生。

老太太們喜歡聚群兒,每天早晨她們在前院做做早操,講講閒話,我當然是被講的重點之一。

“這花兒開的可真好。”

“有點兒亂,她不管吧。”

“這韭菜小蔥長這麼好,沒見她管,就她家土好。”

“還就是土好。”

“我恨不得跳進去幫她打理打理。”

“......”

小院子前的人越聚越多,七大姑姑八大姨張家嫂子王家婆、哄孩子的少婦、遛狗的老男人,等等等等。

我開始無地自容。

我的小院兒​我媽來了,媽最擅長的就是收拾土地,自小我家院子就開滿了花,她種的花只許我看,不許我動。我不動,我趁她不在家偷著動,只可惜,每動必死。

我想,我能把小院兒打理成今天這副模樣,已經相當不錯啦。 媽的性格雷厲風行、剛毅果決,大刀闊斧的在院子裡砍,半人高的油麥菜、開了花的水蘿蔔被拔掉,種歪了的小蔥和多出一行的韭菜被她移了位,補栽了空位置上的月季花。就連鋪了一年多的方磚小路都被重新歸置,用多出來的方磚,將地面畫成整齊的幾個方塊兒。

這下好了,魚是魚龍是龍各歸各處再無雜陳。雖不是我喜歡的風格,也誅殺了我名不正言不順的蒲公英和紫漿果,但我不敢說什麼。

除了感念,我還有啥話可說呢?何況整理後的小院兒看上去那麼神清氣爽、賞心悅目?

這段時間的不勤於小院兒,那株錯栽的薔薇竟漸成氣候,眼看就覆蓋了半個院子。媽疑惑:“這麼小的院子你居然栽了這個?”我回答當初錯栽,就沒忍心拔掉。媽沒再說話,舉刀便砍,那株薔薇瞬間成了斷臂的侏儒。

對於薔薇,我想,媽也是不喜歡的吧。

其實,我當初買這套房子的終極打算,主要是為媽看中的這個小院兒,她總有老的一天,總有奔向兒女的一天,如果我們都不在家,她還有滿院子的花菜陪伴。況且,兒女總是需要媽的幫襯,比如這一次,就在我快被薔薇吞沒的時候,她適時出現,並將之果斷斬除。

院子裡那株讓我有些惴惴的薔薇,被媽連根移除,栽到了一個空曠的地方,我心自此安然;院子裡不羈的雜草被媽徹底拔掉,打理成一個精緻的花園,那些趴在外面探視的人們啊,你們還能說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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