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繁榮的代價:千禧一代爲什麼失去了消費動力?

主流觀點認為,經濟發展的要求,促進了生產力的提升,理應帶來社會的生氣勃勃。

但現在的問題是,從目前發達國家已有的經驗來看,刺激需求、發展經濟的過程中,經濟危機,甚至經濟增速的回落都會扼殺社會的活力,而且這種影響會逐漸累積。民眾的情緒漸漸消沉,通縮型的社會比比皆是。

用修辭手法來形容這種困境,大約就是,生活的壓力讓人們失去了對詩與遠方的興趣。而且這種消極情緒還有可能會隨著他們調整自己的生活習慣,進一步傳遞到下一代,年輕人也喪失活力。

即使經濟迎來新一輪的繁榮,上一次、上幾次衰退對“人”的影響卻未見得消退。但這種影響難以通過實驗來證實,而且也極其容易出現證實偏差。我們僅能嘗試分析(哪些)經濟變化,可能會引致(哪些)社會文化層面的變化。

他們年輕有為 他們無處可去

如果就業市場並沒有提供足夠的崗位,失業率居高,年輕勞動力進入社會的第一步——找工作——就會困難重重。

而缺乏經驗的年輕人,在勞動力市場中原本就不是上選。觀察發達國家的失業率數據,我們會發現,年輕人的失業率幾乎永遠是最高的。僅有的例外出現在德國和盧森堡,而那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

美國各年齡段失業率(1990-2017)

追逐繁榮的代價:千禧一代為什麼失去了消費動力?

追逐繁榮的代價:千禧一代為什麼失去了消費動力?

追逐繁榮的代價:千禧一代為什麼失去了消費動力?

在經濟危機襲來時,年輕人也明顯地更容易失業。2013年,希臘債務危機時期,該國15-29歲的年輕群體失業率一度高達58.3%。

追逐繁榮的代價:千禧一代為什麼失去了消費動力?

失業的原因各種各樣,但基本上都可以歸納為“沒有工作”和“沒有合適的工作”。前者受制於經濟衰退或是增速放緩後,工作崗位的缺少;而後者在年輕群體中尤為明顯,比他們的父輩接受了更高程度的教育的年輕人,不但擁有了更強的自我意識,也希望在工作中更多地貢獻價值,“無意義”“低級”的工作吸引力自然下降。

但是企業越來越不喜歡“年輕人”。企業主更看重已經擁有足夠技能的成熟勞動力,尤其是在經濟不景氣的時期。

回顧日本的案例,龐大的房地產泡沫,扭曲的人口結構,再加上固化的職場風格,都加重了結構性問題,讓泡沫破滅後的翻身變得異常困難。而年輕勞動力最後是通過提升競爭力,重新回到了就業狀態。

政府在其中的幫助不可忽視。企業未必會幫扶技術能力不足的僱員進行自我提升——事實上,企業多數不會願意進行這種長期的投資。

懶洋洋

經歷了經濟衰退,或者是揹負著沉重債務的父母,能夠留給下一代的資產也越來越少。這意味著後代需要更多地依賴自己的努力,來為自己掙得經濟地位。

但結果恰恰相反,年輕人反而越來越沒有幹勁。英國國家統計署定時更新的統計數據顯示,16歲以上的勞動力中,希望工作時長更長的人,越來越少。

追逐繁榮的代價:千禧一代為什麼失去了消費動力?

年輕人在目睹了父輩的壓力後,反而會不可挽回地走向消費主義。今天服務業幾乎在經濟週期的任何階段都能保持堅挺,而娛樂產業在經濟低迷的時候更有“市場”。

日本人均GDP及偶像產業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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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的樂觀解讀是,需求決定供給,年輕消費群體更看重“服務”性消費,幫助重塑了產業結構。

但從硬幣的另一面來看,以美國Y世代(約1981-2000年間出生)為例,千禧年前出身的年輕人結婚率、生育率均下降,與父母共同居住明顯上升,男性尤甚。

皮尤研究中心2017年的數據顯示,25-35歲的Y世代有15%與父母同居,而且各教育程度的年輕人都比父輩出現了更高的“啃老率”。

追逐繁榮的代價:千禧一代為什麼失去了消費動力?

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千禧一代擁有自己的房產,而他們的父輩,1966-1980年間出生的“X世代”在他們這個年紀,有一般人購置了房屋。

追逐繁榮的代價:千禧一代為什麼失去了消費動力?

而且,在大學貸款的壓力下,越來越多的低收入美國Y世代年輕人開始懷疑上大學的意義。超過4400萬美國學生揹負貸款,對於20-30年的長期貸款,每個學生每個月平均要還款約350美元。

研究顯示,Y世代在選擇大學時,已經開始更多地關注就業和收入潛力,而不是興趣;大學費用每上升1000美元,入學率就會下降5個百分點。

消費主義下的自我覺醒

在經濟全球化仍被認為是互惠互利時,有人為各國生產力的相對優勢得到最大發揮而高興,有人對弘揚自己的價值體系充滿了期待。但事實上是,全球化只是給我們帶來了地球村的錯覺,世界的“扁平”程度被遠遠高估了。

iPhone和谷歌的用戶遍佈全球,但美國人骨子裡的冒險精神,還是隻屬於拓荒者的後代;同樣地,即使是身處京都嘗試著茶道、花道、香道,西方人也不見得能理解“侘寂”美學的一二。

技術產品的推廣影響並不能上升到文化層面。但是,市場經濟下的消費主義,已經是目前明顯滲透到各民族的共性。

在儲蓄型的社會,決策者希望民眾拿出更多錢來消費,戳破經濟泡沫後的日本一直被拿來做最好的例子;而在消費型的社會,人們“生而為買”——從出生之前,商家就已經準備好了一系列的市場策略和廣告投放,指引著父母依次進行消費,並不斷重複著這一循環。

這是經濟發展需要的消費,也是生而為人必須的社會貢獻。

作為“市場”的一部分而存在的公民,在與全球經濟共同呼吸的同時,必然開始有所覺醒。仍然以美國Y世代為例,這一代人已經開始意識到,自己對於社會的價值更多地在於“經濟”層面,即作為商品的“市場”而存在。

他們需要為經濟的發展作出貢獻,這種貢獻取決於他們的經濟能力能給社會帶來多少“消費”。

這種覺醒有可能會帶來更多的個人追求。一部分Y世代受此刺激,開始追尋不同的價值體系,希望衝破社會固有觀念的桎梏,間接催生了多元化文化的遍地開花。

但如果拓荒者精神匱乏,這種覺醒更有可能是帶來抑鬱消沉,於是出現了上述“懶洋洋”的現象——他們宅在家裡打遊戲,擼貓擼狗,做一份兼職工作,連書都不想讀。

換一個角度看問題

決策者應重審以“支出”為衡量的經濟發展觀念的呼聲,近年來已經越來越高。正如Tim Jackson在《無增長的繁榮》一書中提到的,消費者是在被洗腦,去花錢消費,取悅他們並不在意的人。

Tim Jackson的主張是,沒有經濟增長的繁榮也是可以實現的。但事實上,主流觀點仍然把經濟增長視為第一要義。然而如前所述,刺激需求的經濟增長,已經開始傷害一個又一個“需求”本身,甚至還可能是民粹主義崛起的重要原因。

如果能換一個角度看待“經濟增長”,甚至GDP這個指標本身,“繁榮”的定義也變得多元化起來。

全球的“日本化”正在變得越來越廣泛。這是一種沒有增長的樂園,但如果我們變化一下對“發展”的固化思維,它可能沒有那麼糟——也不會因為對發展的追求,而變得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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