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图来自网络，插画师：miumzoo
又到了炎炎夏季，这是桃李成熟的时节。在云南，桃李几乎是农村每个家里都会种的水果。
在一些偏远的山村，漫山遍野都种满了桃李。我身边一些家住昭通的朋友，家里几十亩的山地种的全是李子，这是一种并不能讨好大多数人味蕾的水果。就是这种不讨巧的水果成熟的季节，让我想起了一位大姐跟我讲的，那位精神失常的母亲。
这位姐姐是城中村一位普通的本地村民，有一次去他们家，我看到她在把大包小包的小零食，打包得严严实实放在一个箱子里，都是一些饼干，果冻、蛋糕之类的东西。她的两个小孩在一旁写作业，并不在乎那堆零食。
这位姐姐告诉我，这些东西她要打包寄给她远在曲靖某个山区的侄子。姐姐一边望着这堆刚刚从食品批发市场批发来的零食，一边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唉！我那个侄儿子啊……”
大姐说，因为在山区，孩子很少吃到零食，村里有着零零星星几家零食铺，昏暗的小屋子里，种类不多的几种零食，粗糙的包装袋外面沾着食品从袋子里渗出的一滴滴红油，和几粒有颜色的味精……由于侄子的母亲精神失常，所以经常给不了儿子更多的照顾，孩子的童年，就只能在那些毫无营养又重口味零食的刺激下，勉强找到一丝欢乐。
这位母亲精神失常后生活勉强能够自理，但却始终不会做饭。在农村，煮饭并不是简单地淘米放水，不是一键就能完成的事情。大姐告诉我，她煮饭每次都会把米煮得特别生，怎么蒸都蒸不熟，每次远在外地打工的丈夫回家，她都会兴高采烈地做饭，并且坚决不要别人帮忙。
可是常年干重活疲劳的丈夫在吃到的每一口饭都硬到无法下咽的时候，要么无奈地歇碗，要么忍不住破口指责。每逢这时，他的母亲便会双手抱着头，不停地疯狂摇晃，紧闭的双唇拼命发出呜咽声，面部肌肉一下子拧成一团，紧接着不停撕扯自己的头发。孩子就在母亲的折腾中，默默地把碗筷都收走……然后问爸爸要钱，到村口买零食勉强填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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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小孩路过一片山地，看见枝头李子长得正旺盛。绿油油的枝头上，每一颗果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青翠欲滴。小孩渐渐犯起了馋意，也渐渐地起了偷心。
于是他看四下无人，悄悄地摸进了别人家的山地，从小营养不良的他此刻显得特别灵巧，瘦骨嶙峋的身躯一下子就爬到了树上。小孩子踩在两个树杈中间，贪婪地采摘着，卷起衣服的下摆当袋子，不知不觉，摘了满满一堆，像个袋鼠一样高兴地从树上跳了下来。
小男孩抱着那堆李子，开心地蹦蹦跳跳。这时候，山地的主人从不远处来了，看见有人偷了他那么多李子，一下子怒了。小男孩也认出了对面的人，立马往反方向拔腿就跑……
“死鸭子，给老子站住，偷老子家那么多李子……有娘生没娘养的死鸭子，你给我站住……”
小男孩一边跑一边压制住自己的恐惧，可是听到有人骂自己的母亲，小男孩怒了：“你才有娘生没娘养呢……”然后顺手捡起一大个土块就朝那个追赶他的男人猛地扔去，一下子砸到了那个男人的眼睛里……
被土块暴击还被沙土迷住眼睛的男人更加愤怒了，随手从身后的背篓里抽出一把镰刀，抡起刀把，猛地向小男孩飞过去，镰刀在风中急速飞驰，刀片部分深深地扎进了男孩的小腿，男孩倒下了，一下子血流不止……
男人也一下子惊呆了，路过的村民看见后赶紧来帮忙，小男孩被抱到村里卫生院时，他的母亲也赶到了，望着自己孩子小腿上深深栽进的刀片，母亲一下子吓崩溃了，双手抱着头不停转来转去，眼睛一直瞪着那把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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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母亲猛地把头转向那个伤害她儿子的男人，眼睛睁得更大了，怒视着男人，紧紧地咬着牙齿不停地喘着粗气，男人看着母亲一下子呆了，双手止不住地瑟瑟发抖，深怕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经过救治，小男孩小腿上的刀片被拔出来了，但由于山区医疗技术落后，小男孩因此留下了严重腿疾，走路时候右面小腿总是一瘸一拐的……这种悲剧和无奈也只能发生在底层人民的生活里，小男孩受伤的小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而他精神失常的母亲，经常看着自己一瘸一拐的儿子，时而暗自发笑，时而掩面哀泣。
又到了李子成熟的季节，小男孩和母亲一瘸一拐地去村口等在外打工的爸爸回来，那精神失常的母亲煮的饭还是生米，父亲吃了后还是会无奈地歇碗，小男孩依然会在母亲惨烈的抱头抽泣中一瘸一拐地把碗筷收好，然后颠簸着去村口买方便面充饥……但他再也不能一瘸一拐地爬到树上偷李子了。
年幼的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可能我们一生的遗憾，就在这一无所知的年纪里被别人决定了。
这个终身走路都将一瘸一拐的小男孩，不知哪一天会不会忽然明白：在这个幽远闭塞的山村，在那些看不见外面世界的大山里，在彪悍的山村老汉的镰刀下，在精神失常的妈妈眼睛里……自己的命运被桎梏了，这是他一生的道路。
而那精神失常了的母亲，也只能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脸上露出无法形容的表情……
生活的道路，对于每个人都不是平坦的。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总有一些人承担着比我们沉重的痛苦。他们用尽全力，也才能勉强维持着艰难的生活。
夏天到了，又到了大街小巷摆满了李子的季节，那个精神失常的妈妈看着自己残疾的儿子渐渐长大，不知脸上会不会露出真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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