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早晨的公交車，六點多的光景，除了早起上學的孩子，就是晨練老人，只爭朝夕，算起來的時間都是倒數，他們是和睡眠過不去的人。
看著離公園的車程還早呢，徐奶奶開始用沙啞的假聲控訴，你說，這公園裡誰不知道我吊嗓子早，她竟然對我說，這樣唱下去，嗓子會唱壞的。
徐奶奶說的是李奶奶，她們都是老伴早走，七十出頭，孫子輩的心操不上，只好拾掇自己，開始是保健品，上課忽悠付錢，兒女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後來她們覺得沒啥意思，開始公園裡有模有樣地唱泗州戲。
事情就出在柳琴伴奏的男人身上，大鬍子歐陽純屬“陽亢”，五十左右的男人，未老先衰，腦袋無毛，長相到與六十多的差不多。
原先歐陽淡如水地在公園慢跑，不知怎地就湊在一群老太太裡當了指揮，合唱紅色歌曲，跳健身操，看著他悠哉不知今夕何夕的樣子，以為歲月從此停滯。
徐奶奶和李奶奶都曾在某劇團，磕巴的像一個人似的。聽過她倆泗州戲的諸人，都說了不減當年的話。至於高低各有千秋，這讓大鬍子歐陽糾結了許久，他想笑，這兩個人偶呈的小女兒態，宛若自己不到七十就去世的母親。
唉，生活不就是瞎折騰嘛。離婚之後的歐陽早已漠然了紅塵男女，再好的婚姻也被物質的起起落落逼仄的所剩無幾。沒有緊箍咒，孫悟空不知道把唐僧打成肉泥多少回了。
歐陽的母親在六十五歲的時候遇見一個高人，當時，歐陽剛辦完離婚手續，在上海讀大二的兒子失蹤，老太太與歐陽同去上海。
在孫子最後出現的地方靜安寺，他們守候了一週，“阿彌陀佛”充滿了耳朵，那個看起來陽光的大男孩也沒有出現。
誰也沒有注意到身後穿著居士服的老人渾濁眼神，凝視著他們，好像恆久遠。“三個銅錢定乾坤”，很簡單，老太太二人在寺廟旁邊的小屋裡請了一卦，據說卜卦者高壽八十。
這就是信和不信的問題了，你問我信嗎？信，六十五歲的老太太信嗎？歐陽信嗎？已經走投無路，只有信。對於什麼全靠自己爭取的大多數人，信命或許才能因此睡得更踏實些。
人這一生就好像車子，有人出生是奔馳寶馬，有人則是普桑，三輪車，自行車，這就是命，但是運就是流年，就好像你雖然是自行車，但你那幾年好運，眼前皆是平坦大路，就算你是奔馳寶馬，前面卻坑坑窪窪，一樣難以過去。
此所謂“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業。”
卦者用平和的語氣結束了動作，吉卦。
不菲的酬勞，然後留下翩翩的背影，這是馬仙的規矩。
陽光的大男孩不過是被離婚後的女人帶去了藏地遠足，手機關機，音訊全無，母子倆最後一次親暱地呆在一起，女人還是要去追逐她夢寐以求的愛情。
歐陽後來回憶母親見到兒子的暮氣，確實是一種永別，他們說馬仙測不好的命，是不會收銀子，老太太興奮之餘，第二天仙逝了，命也，運也。
【繪畫：田小平 ( 中 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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