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時,正是梅子黃時雨

你走時,正是梅子黃時雨

你走時,正是梅子黃時雨。

不能與你執手,唯相顧無言。油紙傘下,你清澈的雙瞳剪水破月,如雙燕斜飛細雨,輕掠過我平靜無波的面龐。你低聲問道:“此一別,浮雲落日,大漠長河,若思念如昨夜長風,砭骨入髓,則如何才能自己?”我沉吟,冥想良久,竟不能答。

傘外菸雨空濛,織就行人淚滿襟裳。

我轉身,替你整鞍,理韁。馬鳴蕭蕭,心下悽惻。知道,從此後,你為天涯行客,我是江湖故人,江南風細柳斜的黃昏,落花滿徑的長夜,有我不能停止的思念。而你從此將我負於行囊,客舟上,野渡中,無時無刻,不敢相忘。

拱一拱手,與你作別。看你策馬行於江南煙雨,漸行漸遠。

你走時,正是梅子黃時雨

“此生合是詩人未,細雨騎驢入劍門。”可惜,你我均是俗世煙火,既不能成畫,亦不能入詩。馬蹄得得,載你的背影,踏碎一池荷露,有暗香隨馬,伴你故園滋味。而細雨剪出你溼潤的輪廓,揮一揮衣袖,亂雲過盡,溼的,亦是我的眼眸。

緣起時,風亦起,只不知,緣滅時,你我是否已分別於江湖兩處,各各相忘?其實,人世塵緣,不過是一場盛筵。

你走時,正是梅子黃時雨

與你相遇,猶如聽你與席間清歌,斜陽下,你以寬袍廣袖,作龍吟虎嘯,煞盡席間豔歌濃舞。而我身無長物,唯以一曲水月琵琶回贈。你是燕趙壯士,我為吳越清客,曲罷,琴畢,相視一笑。

猶記那個午後,與你清談,言若妙風,辭若流雲。我有不能剋制的欣喜,你是璞玉,溫良和美,相知愈久愈令人心折。我是前朝士子,見溫良美玉,如何再捨得放手?遂戲言,將你作了袖口,別在襟上,做我錦繡衣裳。你溫厚地一笑,質樸如山風野草,令我瞬間惘然。繁華塵世,也有如此簡單真純的君子,沒來由地,對你生出幾分憐惜。

而那次長談,方始相信,君子敏於行,訥於言,至真至純,清淡簡約。臨別時便贈你四字:君子如水。你看了,眉眼盈盈欲語,終不能,只是默然,隨後回贈:君心若蓮。我見了,放肆地大笑。蓮之一字,本事天外飛仙,人間至美,我乃凡夫俗子,既無其色,亦無其質,如何敢比?遂斗膽於蓮後加一“葉”字。夏日天長,一池蓮葉田田,風動香湧,與蓮為伴,親君子,出淤泥,也算潔淨。

你似有不服,還要爭辯,我以大笑止你。其實,你若為水,我為荷葉,便不能做你心池最美的那一朵,只要能與你相守,吾願已足,你,可明白?

你走時,正是梅子黃時雨

今夜,江南雨絲如注,淋溼一枕殘夢。花箋雙落淚,關山幾萬重。其實,與你相隔,又豈只萬重關山,不知你在異鄉,一切可好?

你於別時問我,若思念濃時,如何自處。那時不能答你,而今,也只有一句舊詩回覆:千里念行客。

漂泊於你,一如靜守於我,似是人生本分。

你是策馬的異鄉人,萬里東風做了你的袍袖,而我只能於江南的雨夜念茲在茲,千山萬水寄予一窗雨聲,雨落行舟,舟中是不能眠的長夜,我便在燈下陪你。你看盡繁華,我一襲布衫。你在千山外一笑,我便憑欄莞爾。人生有你,便滄桑憔悴我亦不悔。只是,當我以滄桑面容對你,你可能會心領悟,於我攜手關山之外,踏盡斜陽?

還是不要你作答。

人生並非盡有答案,你知,我亦知。

你走時,正是梅子黃時雨

關外長風,江南雨夜,一樣是思念使然,只此一念,吾願已足。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我會盡心行好每一步。宓妃為知己羅襪生塵,我不是仙人,只有步步蓮葉,千里行過,當有一池翠幕,伴夜風生涼。翠葉連天,是我一腔不能言的心緒,千里行來,皆是用心良苦,只待相逢時,由你細數。

千里外,有我念你,便你為行客,亦能於旅途感應。你且放心遠行,我在你身後,慢慢行來,終有一日追得上你,與你共一窗清風,一襲月色,執手於人生風雨,看年華的兩岸,榴花似火,春杉如霧。

到那時,我便甘願做一枚蓮葉,長於你心池,伴你千山萬水,日夜滋生,覆滿你澄淨的心湖。

此刻,不能以簪花小楷,月白素箋,寫下思念,且讓思念隨風,隨雨,隨雲霧山河,共你於異鄉的每一刻,便歲月如流,光陰似水,只須你我為伴,無論命運如何不堪,於你我,皆為晨話夕月,俯仰春秋,人生無限風景。

我正念你,剪盡燭花,挑落風雨,便縱是千年,亦等你與我共話西窗,前緣舊事,細說重頭。

你走時,正是梅子黃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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