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你有没有这样的感受:那些镶嵌有数字(尤指“十”)的诗词,似乎都具有一种直入人心的魔力,一读便觉时间凝滞,神思恍惚,心中若有所失。
诸如“江湖夜雨十年灯”、“十年如梦尽堪伤”、“十年生死两茫茫”……
再如今天所介绍的“十年心事十年灯”。
诗句出自清代才女吴藻的《浣溪沙》:
浣溪沙
作者
清·吴藻
一卷离骚一卷经,
十年心事十年灯。
芭蕉叶上几秋声。
欲哭不成还强笑,
讳愁无奈学忘情。
误人犹是说聪明。
(一)
古代才女的一生,遗憾总是多于圆满,从汉代的卓文君、班婕妤,到唐朝的李冶、鱼玄机,再到两宋的李清照、朱淑真,直到清代的吴藻……哪一个不是在戚戚怨怨中度过?
其实,吴藻的人生本不应该像她词中所写的那样凄凉。
生于朱门大户,在锦衣玉食中长成;二十二岁嫁得一方富商,颇受丈夫的宠爱。
不沾柴米油盐,不离琴棋书画。
她在丈夫为自己精心布置的书房里,过着人人艳羡的诗意生活。
但她一点儿都不快乐。
(二)
有点像朱淑真,自己有着咏絮之才,丈夫却是个不通文墨的粗人。
他乐与方孔兄为伍,却看不懂妻子的风花雪月的诗词文章。
这种不被欣赏的感觉,很快发展成了无聊、落寞孤寂,甚至郁郁不平。
“最无那,纵然着意怜卿,卿不解怜我,怎又书窗依依伴行坐?”——《祝英台近》
在丈夫的鼓励下,她试着多结交一些闺友,但腹有诗书的女子本就不多,哪里寻得到能与自己相唱和的人呢?
终于,她做了一件“出格”的事——参加文人才子的诗酒宴会。
在这里,吴藻获得了极大的精神满足,她被他们称作是“当朝的柳永”。
饮酒赋诗,泛舟湖上,带醉而归,与一群男人同行同止。
作为一个妇人,她的行为在旁人看来实在是大胆放肆。
为了方便,她干脆扮成男人的模样,“愿掬银河三千丈,一洗女儿故态”,转身便成了姑娘心中的翩翩公子,甚至出入花街柳巷,与一女子眉目传情起来。
“一样扫眉才,偏我清狂,要消受玉人心许。正漠漠烟波五湖春,待买个红船,载卿同去。”——《洞仙歌》
因此事,有学者称吴藻为“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女性同性恋者之一”。
同性恋未必是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结果一发不可收,吴藻喜欢这种生活,越喜欢就越愤恨。
她恨自己生为女子,既然有了男儿的胸襟与才华,却不能像男子那样建功立业,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可她偏偏有了这种女性的觉醒。
(三)
再后来,吴藻的丈夫因病去世,寂寞彻底地将她包围。她也逐渐意识到,在当时那个社会环境中,她的理想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她开始怀念那个曾经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的人。
“旧雨不来同听雨,黄昏,剪烛西窗少个人。”
失去后方懂得珍惜,只是为时已晚。
转眼间,离她出嫁的日子,已整整过了十年。
如今,她已三十二岁,再也不想折腾,于是抛开“名士情结”,只愿与青灯古佛为伴。
于是便有了以上的《浣溪沙》词。
(四)
“一卷离骚一卷经,十年心事十年灯”,幽居嘉兴南湖,参禅悟道,她是否做到心如止水了呢?
应该没有,否则她为何还要诵读屈原的《离骚》?
《离骚》者,犹离忧也。这是屈原“发愤以抒情”而创作的一首政治抒情诗,其中有对理想的追求和坚持,有对自己遭遇的愤愤不平。因此,怀才不遇的辛弃疾才会“手把离骚读遍”,报国无门的张元干才会“痛饮读离骚”。(当然,这里也有可能以屈原自比的成分,“词客深愁托美人,美人翻恨女儿身”)
正因为没有放下,她才将“心事”放在心中长达“十年”。
如果说,上阙还有些含蓄,那么下阙则将心扉赤裸裸地敞开了。
“欲哭不成还强笑,讳愁无奈学忘情”,这是怎样的一种纠结与痛苦!
而这所有的痛苦来源便是——“聪明”。
若生就是一个资质普通的女子,不习诗书,不解何为理想壮志,只专心针黹,相夫教子,一生也就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倘若这样,历史上就少了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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