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笛/文
附近小區裡有個鄰居，實乃令人嘖嘖稱歎的“奇女子” 一個，熟悉她的人背後說她是個好佔便宜的小氣鬼，個綽號“小摳包”。我對這個小娘子不太熟悉，究竟怎樣個“摳”法兒我也不甚瞭解，也就不好妄議她什麼。但最近見她樣子難過無比，幾欲跳樓，不免對她有所好奇。後來從鄰居們的閒談中得知原委，也只能為她搖頭嘆息了。好一陣子來，市民中突然興起一股“理財熱”，在這股浪潮中，有一種理財方法叫做“小額貸款”，就是百姓們把自己的錢投到那種“投資公司”，由投資公司集中起來投到其它開發經營項目裡賺取利潤，投資散戶可以坐吃高額利息。關於小額貸款這種經營模式，沒實行幾年便全國崩盤，從城市到鄉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就不多解釋了。“小摳包”平時把錢包捂得緊緊的，連親戚藉藉都不肯給，但聽說有不少人已經從中吃到了不少高額利息，她終於沉不住氣了，同意接受在投資公司當業務員的她表嫂子的動員——從存摺上取出三萬塊私房錢，開始了她的投資。表嫂子已經是第六次動員她了，說自己在銀行工作多年，這種投資沒問題，儘管放心把錢投進去，保證只賺不賠，比銀行利息高得多，也來得快，三個月就可以拿到幾千塊的回報，還說自己就已經投入三十萬了，已經得到多少多少利息了。
“小摳包”呢，早已聽得心裡癢癢的，由於她有點守財奴的吝嗇性格，錢包捂得嚴嚴實實的，一直不敢輕易下水，可是再注意一下同事、鄰居、親友，真的有不少人在興高采烈的談論此事，從議論中發現，人家已經賺到不少高息了，終於按捺不住，要下水了。但她和別人不一樣，淘第一桶金有點誠惶誠恐，沒敢跟丈夫說，帶著半信半疑的心理拿出三萬私房錢先試試再說，應該說這種理財態度還是很謹慎的。結果就三個月，便嚐到甜頭——人家真的結算給她幾千塊錢，而且是現金返利。她在家悄悄的數了一遍又一遍，覺得這個時代就是嬗變得快，不用流汗，不用推銷，不用培訓，不用求人，坐家裡喝著茶搓著牌，甚至躺在床上睡著覺做著夢都把錢賺了，悠悠天地間，上下五千年，三皇五帝到如今，不生在當下，誰能攤上這等好事兒？難怪有不少人往裡投錢，原來人家早就在悶聲發大財了。真是個幸運無比的時代。
手裡的錢數過幾十遍之後，先前的興奮又變成後悔了——要不是自己膽小摳包錢袋子捂得太嚴實，像人家那樣，早點投入的話，豈不賺回二十萬了？反過來一想，等於實際上她已經失去了不少收穫，如此良機再不能錯失！於是決定將自己手裡的十萬元也取出來，交給表嫂子又投上了。仨月後表嫂子真的給帶回來將近一萬多紅利，她心裡那個激動啊，實在難以形容，腹中所有的喜悅都從嘴角鼻孔眼簾五官七竅間憋出來了，溢漫得滿臉乃至渾身都盪漾著興高采烈的氣息。她男人本來怕她，有名的“氣管炎”，平時“床上的幹活”總是看她臉色行事，她想“高興”了就“恩賜”他一回，她要是不高興他邊兒都別想沾。可是，今天卻奇了怪了，不但早早邀他上床“休息”，而且還主動湊了上來，非但不好好“休息”，反而讓他連續戰鬥……（此處還是省略二百五十字吧）末了他實在壓制不住好奇心，便問她今天這麼反常，該不會是吃“偉姐”什麼的了吧？她興奮之餘，終於把秘密說給他。她說這半年通過“私房錢”投資輕而易舉就白賺了兩萬多，打算把家裡準備買新房的錢都取出來投進去，一兩年下來白賺一套房子不成問題。哦，原來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可今天“爽”得是不是有點過頭了？
他們可謂之“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一對兒男女都屬於愛佔便宜加摳包的主兒，何況男人本來就怕老婆，再加上這一夜她法外施恩補償了他，自然就同意了。這樣，第二天他們把夫妻“公存”的二十多萬一把取出也交給表嫂，加上她自己先前已投進的十萬，以及賺回的三萬來塊錢，總共已有將近四十萬元，一把交給了表嫂投進小額貸款擔保公司“借雞下蛋”去了。
鄉下有句農諺雲：“運氣來了不饒人，風吹草帽扣鵪鶉。”事情的順利超乎想象，到年底發現賬上四十萬居然變成了五十萬，在我們這種三四線城市來說，真是令人歡欣鼓舞的投資成果，這錢來得比風颳來彎腰拾錢還容易，比存銀行強幾倍，兩口子扒明起早上班奔波，一年下來也才掙那五六萬，而這三年下來就可以多出一套房子錢，幾十萬本錢還在，這等好事不是老天爺襄助麼？
“小摳包”興奮過一陣子之後，居然覺得她的雪球滾得太慢了，回到孃家把新婚不久妹妹家的錢也動員過來了。
如果說這也叫“做生意”的話，那這生意也做得太順當了，仨月後又一結算，所生的利息也不再領取現金了，直接加進投資額滾大“雪球”就是了。又兩年後，屈指一算，連同妹妹的錢總共已投入六十萬，現在利加利、利滾利，連本帶利總額快一百萬了，“小摳包”夫婦那個興奮啊，尤其是夜間上了床……此處還是省略二百五十字吧。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快過春節時，表嫂突然神經緊張地闖進她家來，神秘兮兮的告訴她，這種小額貸款擔保可能要出麻煩，最近風聲不對，要麼你們退出來吧，雖然損失不少利潤，但本金不會損失，萬一那個……的話……
“小摳包”一聽慌神了，與丈夫在床上猶猶豫豫合計一夜，最後還是決定狠狠心退出來算了，免得雞飛蛋打。一個長夜，夫妻倆反反覆覆合計來合計去，心思倒是合一起了，不過身子這回沒合一起。悠悠萬事，錢是大事啊！昱晨，趕緊跑到表嫂家，表嫂見他們決意退出，二話沒說，就帶他們到公司辦理了退款手續。因為此時剛有某種風聲，辦理退款並不難，表嫂子心底鬆了一口氣。但回家的路上，“小摳包”雖有所慶幸，還是感覺有點虧，本來可以賺到手的一大套房子，眨眼間就剩個廁所了，這不是煮熟的鴨子又飛了？她心裡糾結的很，一會兒覺得退出是對的，一會兒又覺得虧得慌，要是不會出現風險呢？豈不……
晚飯後，她下樓去散步，走到小區門口，碰見一個要好的鄰居，那鄰居是個剛退休的企業出納員，也是在一家小額貸款擔保公司跑業務，可能“小摳包”心裡糾結也憋得慌，三說兩嘮又扯到她的“投資”話題上了。當鄰居大姐一聽她從人家公司把錢退出來了，立刻來了精神。最近因為行業競爭厲害，業務越來越難拉了，業績跟不上，就等於白忙活，正愁找不來客戶呢，居然撞上個“得來全不費工夫”的，馬上拉住她的手，一下子把親熱指數提升到發燒程度，說別聽有些人瞎說，都是謠傳，這都是國家允許的，都是工商等等部門備過案的，會出啥事兒？這跟銀行業務一樣，都是管錢的事兒，咱們國家的銀行從解放到現在六十多年了，誰見過出問題？你現在退出來，太不划算。再說了，我所在的公司老闆特別有實力，即使有點風浪，也不會影響你這點錢，你來俺這兒投吧，比他們的利息還高百分之二十呢，只需三五個月，你的損失保證能補回來。一番話說得“小摳包”心裡跟貓舔一樣本來酥癢難忍，本來從那家公司退回來就有點心有不甘，經鄰居這麼一說，立刻又動心了。那大姐把她請到家裡，又是遞飲料倒茶水，又是削蘋果端瓜子，加上大姐言之鑿鑿，再三保證，說她自己家也投入有八九十萬哩，要是有危險我會不趕緊退出來嗎？不停的拍著鼓囊囊的胸脯說：沒任何問題，放俺公司吧！
“小摳包”經不住這一陣信誓旦旦的說辭，當即答應了，第二天上午，可把表嫂公司退出的錢又全部投進鄰居大姐的公司了。
如今的看官個個智商高得嚇人，不用說，我這個故事的結果百分之百都猜到了——“小摳包”終於還是“砸”進泥潭了——半個月後，各個小額貸款擔保公司都出現了擠兌風潮，老闆捲款跑路，業務員不敢見人，公司大鎖把門……放眼一看，到處都在圍著那些公司或政府部門討賬的受害人群……至此她才明白，她要的是人家的“雞蛋”，人家要的是她的“母雞”。其實，她的痛悔更悽慘，“母雞”不但被抱走了，“雞蛋”也沒拿回一個。
一大堆銀子就這樣丟掉了，那可是一家人多年省吃儉用的血汗錢哪……“小摳包”後來的日子，除了生悶氣、參加鬧訪就是哭鼻子，她連給親戚朋友擺理的勇氣都沒有了，估計床上的激情也銳減到可憐的程度，也用不著再“省略二百五十個字”了。
別人的錢打水漂尚且值得同情，可她的錢眨眼間沒了，誰之過？她如果有秉性的話，只能摑自己臉了！那些平時不喜歡她的人往往是努鼻子撇嘴後迸出倆字：“活該！”後來，他們家時不時傳出兩口子生氣的怨懟聲：“老天爺、老天爺呀……”下邊可能還想怨恨數落，可該抱怨誰，抱怨啥呢？任他怎樣怨艾嘆息，也聽不到老天爺一句回應。
再後來，有信主的人惋惜道：“上帝早幫過她，可她不識抬舉，貪心得不可救藥，怨誰？”
舞笛，本名蔡全勝，大學文化，祖籍河南省漯河市舞陽縣。長期工作於中原某大型國有煤礦企業，高級企業培訓師，系河南省作家協會、中國煤礦作協、河南報告文學協會和群眾文藝研究會、河南民間文化研究會會員，《鷹城人》雜誌主編，中國平煤神馬集團文藝創作協會副秘書長。曾在報刊上用多個筆名發表文學、新聞及理論作品，出版有《人在旅途》《借題發揮》等三部文學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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