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石資本創始人章蘇陽

轉自:財經天下

2017-10-13

火山石資本創始人章蘇陽

火山石資本創始人章蘇陽

退位讓賢一年多的IDG資本資深合夥人章蘇陽,覆盤過往並暢聊當下事業。

23年,從如履薄冰到風生水起

很多人以為我是在1994年進入IDG資本(下稱IDG)之後才開始做投資,實際上不是這樣的。我在進入IDG之前,在上海萬通工業公司擔任總經理的時候就開始做投資了。但那時候的投資,主要集中在工業領域。因為在1993年的時候,市場上還沒有互聯網公司,國內“上天入地”的行業也不讓投資,所以民營投資公司唯一能夠進入的領域就是工業領域。我們當時在萬通主要投資偏技術類的公司。

但我在IDG的前3筆投資都失敗了,每個項目投入20萬美元,3筆共計60萬美元,最終有20萬美元打了水漂。在上世紀90年代,20萬美元是一筆很大的數字,給當時的我帶來了很大的壓力,而且沒什麼緩和方法。我當時心裡十分焦躁,有時候會睡不著。

IDG是合夥人機制,原則上說,哪怕幾個人中只有一個人賺錢,我們也可以拿到分紅。

所以從個人收入上看,我不見得因此收入就會降低,但這幾個項目的失利讓我很自責。那時候,我們開玩笑說,如果自己投砸了一個項目,就跑到洗手間,自己抽自己耳光。

實際上,這3次失敗都是被騙了。用“騙”這個詞可能不太恰當,因為並不一定是合作伙伴主觀上想來騙我,主要原因還是體制問題。

當時IDG剛剛進入中國,還是一個合資公司,50%的資金來自國內,另50%來自美國IDG。按照當時的法規,合資公司投資的公司也必須是一個合資企業,而且在中外合資經營企業中,外國合營者的投資比例一般不低於合營企業註冊資本的25%。也就是說,要通過IDG的投資讓該企業的外資比例達到25%,那我們的投資股份要達到該公司總股本的50%才能滿足這個要求,這是一個很高的數字。

此外,當時還有一個政策規定,投資公司不能直接和自然人成立公司,只能和自然人成立的公司合作。於是當時的3個項目都是我們投資50%,某個自然人成立的公司再投資50%,這樣組建一個合資公司。對於這個自然人來說,這個合資公司只是他原公司的一部分。從利益上講,他們最主要的工作重心還是在原本成立的公司上。原公司如果賺1塊錢,則全部歸他自己所有;而合資公司賺1塊錢,還需要給IDG分5毛。利益重心不一樣,導致最後這幾個合資公司永遠不可能賺錢。

我投資的第一個高收益項目是邵亦波的易趣網。我說的高收益是指盈利超過10倍的收益。我是1999年投資他的。事實上,雖然IDG從上世紀90年代初就開始做投資,但前幾年都是在積累,真正步入正軌,能夠投出好項目那是1998年以後的事。

我們投資易趣網的金額並不多,只有幾十萬美元。投資他們的邏輯很簡單,我就是看中了邵亦波這個人,另外他們做的事在美國已經被證明了。那時候eBay在美國已經獲得了不小的成功,中國人很喜歡這種對比的、倒來倒去的事情。

邵亦波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是那種你一眼就能看出的聰明。他的過往經歷也非常優秀,一直行走在一條比較規範的道路上。另外,他還是一個有品味的人。我說的品味是指他對做的事情的品味,能夠表達出自尊和欣賞的感覺。

易趣網當時在上海。當時是熊向東(前IDG資本投資總監,現華映資本創始管理合夥人)介紹我和邵亦波認識的。我還記得熊向東當時和我說,這個人挺好,你一定會喜歡的。

於是一天下午,我們就約在南京路上見面,一起吃了點餛飩。聊完之後,我給周全(IDG資本管理合夥人)打電話說,邵亦波明天飛北京,你們可以在北京聊聊。第二天他們聊完之後,我和周全通了個電話,就決定給邵亦波投錢。從我見面到決定投錢,總共就20幾個小時。我們後來笑稱,這個決定時間比當年解放天津的時間都短。

當時易趣網也就剛剛做了幾個月。我們最後在邵亦波家附近,在衡山路上一個名叫“耕讀園”的茶室裡簽了合同。他當時穿著短褲就過來了,特別隨性。後來,易趣網賣給了eBay,IDG從中獲取了近20倍的收益。

其實我們當時投資攜程、如家等公司,做決定的時間都不是很長,因為當時IDG的人也不是很多。上世紀90年代末,IDG總共20多個人。人少,決策機制就很快。決定一個項目,也就是打打電話、通通氣,大家感覺可以就做決定了。比如投資攜程的時候,周全到上海出差一趟,他和攜程的創始人開了一個會,我們就碰了個頭,就決定可以投資了。

火山石資本創始人章蘇陽

第一輪投資攜程的時候,我們投了43萬美元,投如家的時候也只有200萬美元,數額都不算很大。

2003年投資如家時,他們只有六七家店。

我們是第一輪的投資人,之後又連續跟投了兩次,直到他們上市,我們才逐步退出。

投資攜程主要看中他們4個人都是強人。

他們4個人中,除了範敏之外,其他3個人我是早前就認識的。4個人原來的背景都不錯,而且相互之間可以互補;另外,他們切入的這個領域,在國外已經有先例,並且國內潛力很大。

攜程做訂房、訂票,這些生意此前已經被證明是可以做成的。當時國內大概有幾千家負責訂房、訂票的公司,絕大多數都是盈利的,所以攜程的商業模式早就被證明過了。從某種角度看,與其說攜程是商業模式的成功,倒不如說是管理上的成功。攜程的貢獻是,第一次在中國把訂房、訂票做成了一個產業。

當時做IDG,最大的困難不是項目太少,而是體制上的限制,甚至IDG在上海成立投資公司也是特批的。按照當年的法規,為了防止國外敵對勢力通過合法的方式來資助國內的敵對勢力,外資投資公司不可以在國內自由註冊。要成立外資投資公司,需要滿足幾個條件,比如該公司已經在中國投資過10個以上的企業,或者在中國投過資產超過10億元的公司。所以當時能在中國投資的外資公司,大部分都是大公司的子公司,像英特爾、IBM這樣的。

因此,IDG在上海設立的投資公司,如果想投資南京的某家公司,需要先得到上海工商局的批准。工商局出了證明,我們才可以到南京投資。所以我們當時的選擇餘地不大,真是有錢都投不出去。現在大家都不知道當年的情況,講起來有點兒天方夜譚。

IDG當年的3個投資公司,主要是跟政府合作的,所以在公司註冊地的投資,基本上都是以特批的形式完成的。比如北京IDG當年和北京科委合作,而上海IDG就是和上海科委合作。有這樣的渠道,所以投資還可以進行。

這種狀況到1998年前後才逐步開放。就政策的開放、投資環境的改善而言,我覺得這些年中國確實進步了很多。

火山石資本創始人章蘇陽

發現優秀創業者的共通特質

在IDG工作期間,我覺得投得比較成功的公司大概有十幾個。印象比較深的還是那些上市公司,如攜程、土豆、如家、漢庭、康輝骨科、九安醫療等。其中回報倍數最高的應該是好耶,這個應該有65倍左右的回報,如家也有50多倍的回報。

2000年的時候,IDG大概有1億左右的美元基金。單個項目投資金額一般不超過基金的10%。IDG能夠投中一些優秀項目,我認為最主要的原因,一是合夥人都有比較豐富的行業經驗和知識——這是一個嚴肅的團隊,我們7個合夥人,每一個人在行業都名列前茅,決策能力強;二是決策靈活。

做早期投資就是投人,而考察一個創業者,除了大家普遍都看重的比如管理能力、溝通能力、業務能力要強以外,我看重的:第一,創業者要遵循商業道德;第二,創業者要有雄心壯志,能夠長期堅持下去;第三,創業者要負責任,要對用戶、股東、員工都負起責任;第四,創業者應該是精神比較健康的人。

很多創業者雖然也很堅持,但他們是帶有偏執的堅持,這也不好。我希望創業者能有一個良好的精神狀態,是那種理智的積極。有些人比較瘋狂,我不贊成。

我會通過交談來了解以上信息,所以我聊天的話題很寬泛,一般這種話題會聊1~1.5個小時。對於有興趣投資的公司,我們要求至少見兩面,否則不能做決策。

除了上述對人的標準之外,我們對於這個公司也有標準,主要是看該公司能否做成“機構”。舉個例子,假如某公司的年利潤已經有1000萬元,我在和他們CEO聊天的時候,他們的財務、人力、市場等部門員工紛紛過來向他請示,那我就會在心中為他們減分。這樣的公司肯定不是一個機構,這就是一個人的公司,沒辦法做大。

此外,還需要看這個公司是否有戰略規劃。有戰略的公司要比沒戰略的公司格局大,路也要寬。比如易趣網的邵亦波,他的戰略就做得非常好。他當時遞交給我們的可行性報告,即使放到現在看,也是非常好的樣本。這份報告,展示的邏輯非常清晰,如果今天拿出來看,我想會成為不錯的學習樣本。

另外,在評判一個商業計劃書時,我個人一個非常重要的標準是看它有沒有過多的形容詞,是否能非常乾淨清爽地將這個事情講清楚。現在很多的BP裡面,充滿了各類高大上的形容詞。對我來說,這也是一種減分舉動。

做投資的這20多年裡,我們從同伴、創業者身上學到很多東西,比如漢庭創始人季琦。

我和季琦在他們創立攜程之前就已經認識,那時候他還在北京中化英華智能系統有限公司任華東區總經理。他那個時候就整天想創業這些事,很敢折騰,能闖,不認輸。

比較而言,季琦和邵亦波都是很聰明的人,但兩人也有很多不同點。最大的不同是,邵亦波做事喜歡以正規的方式來做,因為他有美國教育背景;而其他創業者不一定要按照規範,他們認定這個目標就不放鬆,但隨著路途當中的變化,他們也會採取相應的變化。

這種做事方式的差異,各有各的好處,不過最終這些人都做成了。

我喜歡那些原來做過企業並且成功的人,但我不太容易接受別人自稱連續創業者,因為連續創業者絕大部分是失敗的多。我更喜歡連續成功創業的創業者,而不是連續創業者。如果有人自封自己是連續創業者,我內心會給他打負一分。

優秀的創業者都有一些珍貴的品質,比如堅持。像江南春,我認識他十幾年了,他從大學時候就開始創業,直到今天一直保持那麼高的熱情沒有改變,還是非常努力地工作。

他就一直朝著一個目標走,有在這個領域做成一家大公司的信心。

我覺得,一件事情堅持3年是比較正常的,但如果堅持10年,那這個性質就變了。這一性格特質不是每個人都有的。首先,我自己就做不到這一點,我跟他們比的話,這個差距比較大;其次,他們碰到的那種困難是我們碰不到的,他們也要比我們偉大得多。

江南春的分眾傳媒,模式是自創的,國外沒有。中國在美國上市的公司只有兩家是自創的模式,一個是江南春的分眾傳媒,另一個是馬雲的阿里巴巴。其他企業多少都可以在國外找到一個學習的榜樣。

馬雲1999年為阿里巴巴尋求融資的時候,我找過他。他在那段時間見過十幾家投資公司,包括軟銀、高盛等知名投資公司。

當時是我對接的馬雲,因為他在杭州,我在上海,距離比較近。但真正面談的地點卻是我們在北京的辦公室。那時候IDG的辦公室並不像現在這麼漂亮,也就是北京的3間“破”房。那時候的馬雲,就像現在一樣,是一個氣比較盛、特有信心的人。他到我們辦公室,先四周環視了一眼。我當時就想,他估計心裡在嘀咕:就這3間破房,還想投資我們?

那是阿里巴巴的A輪融資。我們準備為阿里巴巴投資300萬美元,但確實沒能投進去,馬雲沒接受我們的投資,我覺得可能是IDG當時不夠有名氣吧。現在看,對我們來說,這是件很遺憾的事兒。

我今天看到馬雲的講話方式,還會回想起1999年我見他的樣子。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的氣場、講話方式和我當年見他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的創業熱情和當年也沒什麼兩樣。堅持了這麼長時間,始終保持著這種精神,很不容易。這種創業者,不是一般的創業者。很多創業者做到3億元估值的時候就已經覺得是大公司了。

從“老牌基金”到“老新基金”

雖然錯過了阿里巴巴,但好在我們投了騰訊和百度。BAT3家,我們投進兩家,這也是一個不錯的成績。所以沒投進阿里巴巴是一件憾事,但也不能所有的優秀公司都被我們投中。

騰訊和百度,我們投得都比較早。1999年,我們投了騰訊A輪;2000年,我們投了百度B輪。百度就稍微好一點,我們是到他們上市之後才退出的,收益倍數比較高。而騰訊就比較遺憾:1999年,IDG投了騰訊100萬美元,但我們賣得也比較快,大概投資1年左右就賣出了,因為當時有個機會。這筆投資有超過10倍的回報,淨賺了1億人民幣。

現在看,在2000年前後賣掉騰訊股份,是一個顯然的錯誤,也有很多人評論說搞不明白為什麼IDG當時賣掉騰訊。但在當時,1億人民幣也是一個不小的數字,而且我們IDG的這幫人,都是窮人出身,我們都沒見過大錢,覺得這些收益已經很不錯了。這不是謙虛,那時候IDG的合夥人都不是賺了大錢後來幹這個的富豪,包括熊曉鴿那時候也是一個窮光蛋啊。

我說的窮人不是說大家都是草根,而是說大家以前都有正兒八經的工作,在行業裡都有一定的位置和技術。比如,周全是光纖專業博士,曾獲兩項NASA獎,是一個管理人員;我本人是萬通上海公司總經理,此前是520廠的副廠長。我們都在各自的領域做出過被社會認可的成績,但同時我們也都是沒背景、沒資金的窮人。

從2015年開始,IDG逐步戰略轉型,做更多偏大型的投資。當然我也做過大型投資,但我個人實際上還是對早期投資、對技術相關的新興公司感興趣。但是我在IDG早期投資部門工作很久了,我不希望讓新人覺得我們這些老人還把持著這一塊業務,不讓賢,他們很難接手。從這個角度看,我個人退休是最好的方式。

這個決定是我主動提出的。雖然我不是IDG裡面年齡最大的,也沒有到退休年齡。我一直是做了決定就不會猶豫。當然我和IDG的關係還是非常好,我現在還是IDG醫療投資決策委員會的委員。

從IDG退休後,我和其他同事成立了火山石資本,分人民幣和美元兩個基金。人民幣基金的規模在15億元以上,人民幣和美元基金總計不超過4億美元,投資以A、B輪為主。現在IDG也是我們公司的LP,火山石的3個合夥人,也都是我IDG時的同事。

實際上,現在火山石資本和IDG的定位差不多。我就是希望做一個還關注新興公司的VC.我們現在用的風控系統、基本文件都和IDG用的差不多,我們把那些移過來就行。

火山石資本現在主要關注新型醫療行業和偏技術的TMT領域。我們希望火山石資本是一個跨界的模式,比如醫療和AI的結合,或者互聯網和醫療的結合等。因為我們的經驗都已經積累到這個程度,越是跨界,我們越有優勢。如果把這些不同行業放在一起,我們能夠投進去的可能性更大。

現在我們投了16家公司,裡面有人工智能方面的GEEK+、醫療健康領域的健客、吉因加gene+等,大部分是細分行業內的前兩名。

我2005年參與創建了IDG的醫療投資板塊。在IDG,我大概參與了20多個與之相關的項目,所以我對醫療行業比較熟悉。現在在醫療行業,火山石資本主要關注新醫療等領域。比如我們關注基因檢測確診病症的發展,而以前這都需要醫生通過“望聞問切”、儀器檢測,再結合個人經驗來確診。

做火山石資本,我們就是希望能夠投資一些優秀的公司,幫助它們成長。但是我們對於賺錢還是很迫切的,我們希望能為LP賺更多的錢。投資速度還是比較勻速的,現在平均每天看4個項目。

像我這樣的投資界老兵創立的基金,我稱為“老新基金”。我們這些人,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就是2000年和2008年的那兩次低谷。

這些老兵有成功和失敗的經歷。實際上失敗的經歷很重要。比如,我現在的心態就比當年好了許多,知道如果一個項目虧錢了,就要從其他項目把它補回來。

王爾德有句話:人生有兩個悲劇,第一是想得到的得不到,第二是想得到的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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