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樹(民間故事)

沐家的長子沐有志死的早,沐家的產業傳到老二沐有才的手裡時就剩下三千多畝旱地了按說也不少,不過據說老沐家在開國時可是望族,號稱“黃金萬兩,良田千頃”,經過上幾輩不肖子孫的揮霍,如今就剩這點家當了。

所以沐有才大致能算箇中型地主,每年靠收租賣糧大概能淨落個兩三千兩銀子。加上祖上多多少少攢下來了一萬多兩銀子,平時種花養鳥喝點小酒生活還算滋潤。

沐有才是一個比較有才的人,“比較有才”就是說他並不是太有才,他讀過書,幾年前到省城參加鄉試還中了舉人,不過後來去京師的會試考了幾次都沒考上進士,後來乾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回家安心當這個土財主了。

像他哥的大名一樣,沐有才是個比較有志的人。自從接手這份家業,他就召集家中的下人宣佈要精誠團結,重振沐家。

他的話,別人信不信不好說,他自己信是肯定的,他有他自己的把握。

他的把握,首先,手裡還有點資本,是能幹點事情的;其次,他社交廣範,認識許多當地有頭臉的人,並且,與他同期中舉的好友邢誠和林海都中了進士,據說邢誠留在京城現在都當上了刑部郎中,正四品京官,據說皇上和周大學士還格外欣賞他,前途無量;林海被分配到地方當知縣,也順風順水,現在已經升任本府的知府大人。有這兩個後臺,沐有才對振興沐家就更有希望了;當然了,也有他認為更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他自詡是有重振家族的能力的,雖然是自詡,倒不影響他的鬥志。

如今他與林知府往來頻繁,而且每年都把糧食用比較低的價賣給林知府表哥開的糧行,雖然導致他每年只能得到一二千兩銀子的收入,但他認為這很必要,這是政治投資。

不過他也明白,光靠賣糧這樣下去,別說重振沐家,能保住家產就不錯了。雖然他很苦惱,但他沒辦法,只能很情願的這麼去做。畢竟,林知府是他得罪不起也不想得罪的人。在這個地界,沐有才也不是善男信女,作為一個地主,他偶爾也魚肉一下百姓,強搶一下民女,還不都是憑著林大人給他撐腰。

於是,他終於得出結論,只能把家裡攢的錢搞商務了,總不能守著這點地坐吃山空吧,那樣的話敗家是遲早的事。

但投資什麼他倒沒主意了,畢竟,這方面他是個絕對的生手。

就在他最需要商業信息的時候,家丁來報,人稱“華太師”的縣城開大酒樓的華老闆前來拜訪。這位華老闆,有傳言稱他脾氣暴躁、尖酸刻薄、特愛較真,搞得自己像朝廷的大官一樣,所以江湖人稱“華太師”。

沐有才與他比較深的交情,不過沐地主可沒指望著靠他發家致富,所以對這個所謂的華太師並不十分在意。但也有令他所不解的,因為通過與華老闆的交往,他完全沒有在他身上體會到如傳言版的那些東西,反倒覺得他挺熱心,讓人有種同志般的溫暖……

不管沐地主他怎麼想,反正好友華老闆已經來了,總不能不見也沒有理由不見吧。

他吩咐家丁給華老闆上茶讓他在客廳稍候。

此次拜訪也讓他有點疑慮。雖然以往交流頗頻,可都是逢年過節或兒女嫁娶,這次來肯定是有什麼事,到底是什麼事呢?他邊走邊想。

見到了這位來訪的華老闆,寒暄兩句後,只見他拿出一幅畫來給沐有才看,他說:“這是一幅《臥龍圖》”。沐有才定眼一看,這畫或者不錯,渾似人間真龍居於圖中。

不過,沐有才輕鬆一笑說:“這畫不錯,兄弟我也有一幅畫,拿來與你共賞”。過了不久從後堂拿出一幅畫來,說:“我這裡有一幅《春雪老樹圖》,兄弟你有所不知,畫講究的是畫中之境,而非畫本身,如若畫畫如同對事物的單純描模,畫意便丟了八九成,這幅畫中,時已立春,樹放新芽,而春雪茫茫,影射芽之頑強奮鬥,也表達出作者雖日漸年老體衰仍舊堅持自我,無所屈服之意,清晰朦朧之中似乎又體現出一種世事的無奈,這才是好畫。”他接著說:“我這幅畫乃是出自正德年間才子祝枝山之手,當年在下曾祖父誤入歧途,賭博成癮,雖變賣了數千畝地產,卻仍好生保存此畫,此畫誠是我家的鎮宅寶。反觀華老闆你的《臥龍圖》,不過是眼前一幕,恐非出自大家之手。”

華老闆連連拍手道:“沐老弟果然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在下自愧不如、甘拜下風,這幅畫本想送給賢弟,不想賢弟如此有見地,如今我只好收回去了。”

沐有才趕緊說:“不不不,既然華兄一片誠意,這禮我必須收下。”

華老闆這才把畫收好給他,開始說正事。他說:“其實我此次來,並非是來跟你鬥畫的,我是來給你發財機會的,現如今我在縣城開有酒樓,並在各處開有客棧,一來各種食品需要糧食,二來釀酒也需大量糧食,我知道你每年都把大量糧食低價賣給林家糧行,不如我出更高的價,你給我供應糧食。”

沐有才陷入沉思:是啊,每年從林知府表哥那裡只能掙得一二千兩銀子,而且他還經常打欠條,實在是有點虧,如若給華老闆供貨,萬一得罪林家表哥怎麼辦,得罪了林知府表哥說不定就相當於得罪了知府啊,這可如何是好。

沐有才想了半天這樣給華老闆回應:“此事著實事關重大,暫且容我思考些許時間。”華老闆聽到後說:“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告辭,等你想通之後給我來信。”隨即離去。

沐有才想:“方今我正打算入商,他華太師便找上門來,豈不是太巧了,而且我覺得這種突如其來的正合人意的如同天上掉餡餅的事情肯定是有詐。

況且這‘華太師’的綽號是怎麼來的,人人都這麼覺得,怎麼我就一點也感覺到他的刁鑽刻薄在哪裡。算了,先不急,看看再說。”

想是這麼想,其實當他開始猶豫疑慮的時候,他就已經拒絕了這次機會。況且,他還怕傷害與林海林知府的關係。

過了半個月,雖然他仍沒想通華老闆的建議有什麼詐,華老闆也來了幾次信催促,他終究決定不去理會,只當不知道,依然過著以前的日子。他常常自己告訴自己:我不會後悔,這其中肯定有詐,保持好與林知府的交易才是正道,雖然他不清楚他還有什麼出路,但他總告訴自己這次沒錯。

過了個把月,他聽說城南的大地主劉老爺給華老闆供應糧食了,而且雙方開展了多項合作關係,劉老爺似乎賺了不少。

他再沒和華老闆有什麼交往,畢竟,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靠他幹出什麼事情,而他想靠的人值得靠嗎?能靠的住嗎?他對自己的回答是,一定可以的。

閒暇時他拿出《春雪老樹圖》觀賞,這次他看到了別的東西,或許這幅畫是告訴自己要堅持。

或許時空不甘寂寞,一封來自遠方的信打亂了沐有才閒適的生活。

信的內容複雜又簡單,借錢,借很多。

這封信來自沐有才在寧夏的好友安如是,這個安如是不學無術,早年就在江湖混,最近琢磨著開賭場,找沐有才來投資參股,說總共需要兩萬兩,看他出多少錢來計算紅利。

安如是在信中說的很清楚,寧夏乃本朝邊關重鎮,邊軍眾多,士兵軍餉充足卻沒什麼娛樂活動,畢竟是邊關,不太平,沒什麼敢在那邊做生意。而這些恰恰被安如是看到了商機,才有了這麼封信。

說實話,雖然交情不錯,但沐地主是不大看得起安如是的,畢竟沒有功名,不學無術,而且他也沒打算靠安如是重振家業。

不過安如是在信中說的確實動人,他也很動心,想了想也確實在理,畢竟富貴險中求嘛,況且,也不需要他自己在那邊賣命,就算胡人打下邊城,大不了安如是那條爛命沒了,自己也受不了罪。

不過這兩萬兩確實是大數,自家的現銀總共也就兩萬兩。於是他決定拿出一萬兩來幹這事。

其實這是一件風險極大的事情,而他卻去做了,首先他相信與安如是的交情,其次安如是說的也在理,最後一點,或許他已經錯過一次機會了,他不想再錯一次。

於是半個月後安如是收到了一萬兩銀票,沐有才收到了給他分紅四成的契約。

在開始的一個月裡,不愧是老朋友,安如是確實守信,當月就把分紅的三千兩銀票送到沐有才手中,沐有才喜出望外,看來安如是在寧夏的生意很紅火,照這樣搞下去,很快就能回本了,沐家必定財源滾滾。

就為這喜悅的心情,沐有才找來了許多親朋好友慶祝了一番,讓他們都知道自己這一舉多麼英明。

親友們在驚訝之餘也都拱手慶賀。

再過二十多天是安如是四十歲壽辰,沐有才花了許多銀兩買下厚禮給安如是送去。

過了幾天,押貨的家丁匆忙逃回來報信,送的禮在城邊被蒙古騎兵劫了,沐有才的好幾個心腹家丁被殺。原來寧夏各地都收到蒙古兵掠奪,各重鎮都被蒙古兵包圍。

聽到這個消息,沐有才一下愣得坐到地上,不過好久又緩過神來,送的禮打了水漂倒是小事,只要朝廷的邊軍能夠打退蒙古騎兵,安如是就還活著。他就抱這這樣的心理等待著。

過了十天半個月的還是沒消息。他只好派家丁去那邊打探,過了十幾天家丁回來了,說安如是所在的城池被蒙古兵攻破,基本城裡所有的百姓都被擄去做了奴隸。安如是生死未卜,估計是被抓去了,不過他開的賭場空無一人。聽到這個消息,沐有才算是徹底崩潰了,他悲痛欲絕,心情複雜。他不知道他是悲痛安如是的噩運還是那一萬兩銀子打了水漂。

為此他幾天睡不著覺,吃飯也不香。過了幾天憂傷的看這那幅《春雪老樹圖》,暗自想著,老天不公啊,老樹出個芽也如此艱難,風吹雪壓的。

後來,他忘掉了安如是這個人,或許這條命本來已經消失了。即使沒消失,他也不想再見他了。

忘記了那條命以後,沐有才損失七千多兩銀子,元氣大傷,雖然他的事蹟成了知情人的笑柄,但他都聽不到。

他過了幾年的安生日子後就慢慢覺得出事了。

許多地方都開始大旱,後來一旱就是好幾年,老百姓沒活路了紛紛或逃或反,流寇群起,各地鬧的不可開交。

為了保住家業防止流賊搶掠,沐有才招幕了八百多人看家護院,其實他用不了這麼多人,但這些年朝廷救災不力,百姓都沒飯吃,他招這麼多人全當是給朝廷分憂、救濟災民了。偶爾也能跟來鬧事的刁民打一仗,頗有戰鬥力,保著沐老爺的家產。

不過這八百人名義上還是護院家丁,那也就是要拿餉的,吃糧不算,雖然亂年工資也可以降低,每人每年十兩銀子,一年下來,沐老爺得近萬兩銀子出。眼看朝廷剿匪也沒剿出個名堂,天氣也沒好轉,沐老爺每月看著銀子發了餉,想著這樣全家產也撐不過兩年啊,這樣下去,沐家必定敗了。

過了幾天,家丁說有一位大人來見,沐有才在會客廳中看見了那大人正是林海,他忙上前行禮後問:“林知府百忙中蒞臨寒舍,不知有何貴幹。”

林大人的隨從忙打斷他說:“沐員外有所不知,我們林大人已被朝廷任命為本省巡撫、提督剿寇軍務了。”

沐有才心驚一下,忙說:“巡撫大人恕罪。”

這林巡撫倒也是個和氣人,微笑著說:“你我曾是同科舉子,又何必如此客氣。我來找你是有喜迅告知你。現今多事之秋,多有刁民從賊造反,勢力日漸壯大,朝廷兵力不濟,特准我招幕各地民團勢力為國剿賊用,想必沐賢弟肯定為餉銀煩惱,如若投靠朝廷,授你正五品銜武職,所部由戶部撥銀髮餉,與官軍同等,不知沐員外意下如何?”

沐有才一聽,正合我意啊,眼看經費撐不下去了,也沒什麼收入,如投靠朝廷成了朝廷命官,若能建一番功業,必能振興沐家,其實這正是他最希望的方式,看來當年堅持與林大人的表哥保持合作關係是正確的。

他匆忙答道:“願聽從巡撫大人調遣,為朝廷效勞!”

林巡撫也高興的說:“那你趕快收拾家產,於本月十九日前來省城報到!”說完巡撫大人一行,便抬進來幾大包官軍軍服,並給沐有才發了五品軍官的官服。

沐有才暗自想著,有林大人撐腰,京師刑部的邢誠邢大人也是自己同窗,不知邢誠現在已是什麼官銜了,自己日後很可能飛黃騰達了。

臨走時,林巡撫拱手說:“沐大人,希望我等同窗能共建功業,還聖上一個太平盛世。”

自林巡撫走後,沐有才便低價變賣了家產,得了幾千兩銀子,不過他還是把祝枝山的《春雪老樹圖》留在了身邊。

在離鄉的那天,沐有才去了祖墳燒香,告訴祖宗自己已成朝廷命官,在對這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最後一瞥後,他率領八百人慢慢離去…

大營中,林巡撫召集眾將開軍事會議,討論當前軍事行動。

林巡撫首先說:“當前賊軍勢大,已包圍開封,我奉旨率部組成西進兵團,會合各地官軍,解開封之圍。當前,賊軍以圍點打援法分別阻擋朝廷的北上、東進二兵團,目前橫在我西進兵團的障礙是巨籬山,賊軍在此集結約萬人,正像一個巨大的籬笆一樣來阻擋我部。我們唯有跨過巨籬山才能挺進開封城下。各位有何高見可以暢談。”

前排的賀總兵說:“我部在先前的壽州損失慘重,不能擔當主攻重任!”說完氣乎乎的坐下。這話說得大家都愣了,又沒讓你主攻你激動什麼,林巡撫不屑地看他一眼繼續用期待的眼光看著大家。

這時杜總兵站起來說話了,他首先指責了李總兵的言行,他說:“李大人,巡撫大人又沒說讓你上你激動什麼。”杜總兵的話說到大夥心坎上了,大家紛紛對他投去讚許的目光,林巡撫也聽得連連點頭,杜總兵繼續說:“不過其實李大人說的也是部隊實情,比如我的兵,已經兩個月沒領到軍餉了,士氣太低,肯定衝不上去。”說完這話,大家才明白杜大人想說的是這個,紛紛給他投去鄙視的目光。林巡撫是個和氣的人,他只是很失望。

沐有才想:杜總兵說的也是實情,朝廷說的什麼戶部撥餉根本就沒兌現,幸虧自己還比較有錢,自己的兵還算能按時發餉,士氣還算高。

就在各部推三阻四的時候,沐有才站起來了說:“我部雖人少,但士氣高昂,請求擔任前鋒。”能說這話,更多的是因為,現在的巡撫大人林海是自己的當年好友,也對自己有知遇之恩,即使自己沒才,但還是有良心的。

聽了他的話,眾人都對沐有才投來讚許的目光,林巡撫喜出望,大聲說:“好!你率部衝上後,我帶著本部親兵來接應你!”

沐有才帶著八百家丁列陣準備衝鋒,秋風瑟瑟,巨籬山下橫七豎八的躺著官軍的屍體,沐有才想,或許過不了多久,自己也會躺在那裡,他們原本都是小夥子啊,都是這巨籬山……他不禁感慨萬千,但留給他感慨的時間確實不多了。

衝鋒的號角吹響,沐有才站在最前列,大喊:“跟我衝!”向山上衝去,他的兵都曾經是災民,受他恩助,都拼命的衝在他前面,山上敵軍也不是吃素的,頓時矢石如雨,看著自己的八百親兵一片一片的倒下去,沐有才心疼不已,不過他的信念支撐著他繼續向前衝,沐有才終於帶人衝到賊軍在山上的陣地,與賊軍開始了肉博戰,賊軍勢眾,而他的兵在衝的過程又損失慘重,漸漸支撐不住,這時忽聽身後吶喊鎮天,原來林巡撫真的親自帶兵衝上來助戰了,眼看官軍逐漸佔了上風,巨籬山即將攻克。

這時,一股怪風吹來,天空瞬時來了一堆黑雲,頓時下起大雨來,眼看將有瓢潑之狀,攻上山的官軍均有退卻之意,而山上的守軍卻士氣大振,山背坡有又冒出來一彪人馬,正看不清人數時,只見官軍頓時潰散,紛紛逃下山去。

看到此情此景,沐有才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不過大勢已去,他只好帶親兵保護著林巡撫退回山下,下去的時候走著那條好不容易才衝上來的路,一切原來如此匆忙。

此戰,沐有才身中三箭,都很致命,所部僅剩二百餘人。戰後他一治在療傷。

在巨籬山相持了幾天後,官軍終究沒能跨過,而且聽到一個消息:開封已經失守了。

之後沐有才沒再參加軍事會議,只知道林大人帶著部隊一直在往南撤,走了一個多月,這一個月沐有才一直在養傷,林巡撫也沒來看他,沐有才傷比較重,有時真覺得挺不下去了。

終於有一天,林大人來看他了,他覺得很欣慰,同時又覺得,突然來看他,恐怕是帶著壞消息的。

林大人開口先寒暄了幾句,然後說:“我軍雖敗,但你的事蹟我已稟明聖上,聖上念你忠君愛國,特封你為正二品太子少師”。

沐有才聽了很高興,雖然這太子少師只是個虛銜,而且朝廷快玩完了,各種頭銜隨便加,據說當年一同接受整編的地主劉福現在都是正一品中軍左都督了,不過他終於有了朝廷的認可,內心還是很高興的,列祖列宗應當也很高興。

不過林巡撫話還沒說完:“你如今身受重傷,部隊即將撤往緬甸,恐怕帶不了你了,你留下吧,當然了,你的兵我要一同帶走。”

沐有才雖然不想離開軍隊,但他沒有說話,因為林大人並不是在與他商量。

最終沐有才的親兵給他在南山下收拾了一間草房讓他權且住下,隨後他看著軍隊逐漸南去。林大人還是很厚道的,他把沐家的《春雪老樹圖》留在了沐有才的草房中。

秋去冬來,萬物蕭條,沐有才過著清閒的日子,他忘了很多,所謂的重振沐家他已經忘記了;據說林大人帶兵並沒有去緬甸,而是停在了桂林割據一方,不過這對沐有才來講,似乎並不重要,他所要做的,就是儘快把房頂的洞堵上。

過了幾天他聽見門外喧譁,原來是京城的東閣大學士兼太子太師邢誠前來探望。

邢大人倒也沒什麼架子,見了他拉住手就說:“老弟,多年未見啦。”

沐有才也很高興,自從被丟在這裡,他就覺得已被這個世界遺忘,現在才發現還有這麼個人在惦記自己。

沐有才說:“是啊,多年未見,想當初我們可都是少年啊,如今卻‘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啦。”

談話在愉快的氣氛中進行,邢大人說:“我知道老弟你當時身中三箭,現在應該好多了吧,好在你也是朝廷正二品官啦。”

沐有才趕緊擺擺手說:“別提了別提了,還二品,你見過哪個二品住這草房。”

邢大人笑了一聲沒再提這事,沐有才也沒問京城的事,他相信即使改朝換代,對這樣的老官僚也是沒什麼影響的。

邢大人待了一中午才走,沐有才也覺得彷彿平靜的生活激起了一層波瀾,不過,過一會兒又恢復了平靜……

邢大人走後天空便開始下起鵝毛大雪,不一會大地便披上銀白。沐有才決定去山裡砍點柴,於是拿著柴刀向山中走去。路上他看到許多老樹,又想起了自己收藏的《春雪老樹圖》。

他邊走邊思索,或許這圖中,沐家便是這風燭殘年的老樹,雖偶爾煥發生機,有後生如嫩芽般與風雪相持,卻在大地的催化中步步走向衰亡,無論他是否抗爭,往大了講,不也正像這個一步步衰落的朝廷嗎,即使有一兩個忠臣良將奮力盡忠,又有什麼用呢?

他覺得他自己領略了畫意,不禁感嘆:“真是一幅好畫啊!”

凜冽的北風呼嘯著,茫茫雪山中偶爾傳來幾聲悽婉的狼叫,山前的草屋邊留下了一排通往大山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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