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吳秀波這兩天很喪，一夜之間，人設坍塌。
在郭芙蓉式的“排山倒海”的罵聲中，恐怕還夾雜著很多摻雜著委屈的憤懣：
你這麼風流甜滑，為什麼還要製造溫情款款好大叔的人設來騙我們？
可在撒謊的路上，秀波大叔並不寂寞。
我們一定還記得，幾年前，姚晨還是一線女星和微博女王的時候，有很多的流量和話題，其中，最讓大家養心養眼的莫過於她和凌瀟肅的你儂我儂。
但各種恩愛秀還在走臺時，她和她的老凌一拍兩散，凌瀟肅一時成為眾矢之的，可多年之後，人們知道了其實是姚晨出軌在先。
被啪啪打臉的還有薛之謙，2017年的那個夏天，多少人為他在演唱會上對高磊鑫含淚唱《安和橋》而感動不已。
可很快，李雨桐的一個又一個實錘把他砸的暈頭轉向，最終，在很多人心裡，那句有名的“有多不正經，就有多麼深情”，只剩下了“有多不正經”。
多少深情成了戲精。
但我一點都不想加入罵戰的隊伍，我也沒有好奇吳秀波和他的小三、四、五….間有怎樣的糾葛恩怨。
我只是好奇，人設和謊言在我們中間為什麼多了一點？
我甚至想，也許正是因為洶洶罵聲多了一點，這些公眾人物的謊言也才那麼多。
何解？先來講兩個故事。
2.
第一個關於說謊的故事，很是讓我覺得有些沉痛，也有忐忑：你會不會覺得不搭邊，或者是大不敬。
在十九世紀中葉那場你我共知的戰爭中，林則徐是我們當之無愧的英雄。
請相信我，他的清正愛民，他的勇略識見，他的諸多作為，他“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的大情懷，我始終也如你有著真誠的景仰。
也請相信我，流在我心裡的血，也如當年的他，如你，澎湃著中華的聲音。
但我知道，在戰爭中，一身凜然的林公也說過謊，包括上到以身殉國的關天培下到畏怯無能的奕山等等，差不多都說過謊。
這場戰爭就是在我們的將士連連 “痛擊”、“大勝”，在繪聲繪色猶如精彩小說的描述中，在這此起彼伏的捷報聲中，我們的帝國最後“莫名其妙”的屈辱的投降了。
謊言，太多的謊言，差不多的謊言。
比如，1839年11月3日的九龍之戰，戰後，根據林則徐的奏稱，戰況是這樣：
我方英勇殺敵，擊中敵艦，英國士兵好多中炮落海，還撈獲了他們二十一頂軍帽，我方三艘師船進水，一艘被擊中起火了很快又被撲滅，戰死士兵15名，受傷軍官一名。
總之，我們贏得爽。
可英國方面的義律卻說：
清軍3艘師船被擊沉，一艘爆炸，還有幾艘明顯進水，英艦則僅受了輕微損傷，沒有人員傷亡。
很被打臉的是，大量的事實、資料和考證說明，那個該死的義律說的，更接近真相。
等等。
很多人不知道的還有林公寫給友人的一封信。
在信中，他誠實寫到：
“彼之大炮遠及十里內外，若我炮不能及彼，彼炮先已及我，是器不良也。彼之放炮如內地之放排槍，連聲不斷。我放一炮後，須輾轉移時，再放一炮，是技不熟也。
…….徐嘗謂剿匪八字要言，器良技熟，膽壯心齊是已。第一要大炮得用，今此一物置之不講，真令岳、韓束手，奈何奈何！”
與他一貫不屈不撓，高言抗敵的姿態不同，這種慨嘆中，林則徐顯然很清醒的認識到了中英差距之大，蒼涼無奈心境淋漓筆端。
值得我們揣味的是他的矛盾，他在信中一再囑託友人，他的話萬萬不能讓他人知曉。
歷史學家蔣廷黻直言他虛偽軟弱，說：林則徐實在有兩個，一個是士大夫心目中的林則徐，一個是真正的林則徐。
真正的林則徐是慢慢覺悟了的，可他總不肯公開提倡改革。他讓主持清議的士大夫睡在夢中，他讓國家日趨衰弱，而不肯犧牲自己的名譽去與時人奮鬥。
為什麼？果真如此嗎？
3.
先看看那時一個沒怎麼說過謊的：琦善。
很多年裡，琦善被人們叫做漢奸賣國賊。
他第一次捱罵，是因為他到了廣東之後，這個昔日以精幹果敢著稱的欽差大臣，親眼目睹了英軍那些前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堅船利炮，大為驚恐。
與林則徐不同的是，琦善把這情況如實彙報給了道光帝。
道光皇帝聽後，龍顏大怒，重重批覆：
（琦善）“被人（指英軍）恐嚇，奏報粵省情形，妄稱地利無要可扼，軍械無利可恃，兵力不固，民情不堅。
摘舉數端，威言要挾，更不知是何肺腑？如此辜恩誤國，實屬喪失天良。”
媽耶，身家性命，利益前程，高堂老母，待哺幼兒可全都是捏在他老人家手裡。
這麼重的帽子，這樣讓人戰兢悚惶的道德批判，試問，還有幾個敢坦誠直言，甚至說打了敗仗？
有這種想法的不只是道光帝一人。
那時官員和士大夫們，都普遍地，按照當時的“天朝—蠻夏”觀念和時人心理認為，中英pk，唯一正確的，最應該的，是對那些不馴服的奇形怪狀的“蠻夷”們，來個“大兵進剿”，殺他個“片帆不留”，這才是我真正的天朝威儀。
所以他們最希望聽到也覺得應該聽到的是：
“灑灑水啦，莫問題啦，分分鐘啦”。如果說我帝國“不行”，甚至打了敗仗，那他們口不服，心也不服，想當然的得出一個結論是：
奸臣，太他媽壞了，全都是因為奸臣作祟、喪盡天良。如果都是林公那樣的精忠報國，哪來的蠻夷猖狂？
試問，在這種情況下，你會怎麼做？
我對林公一樣有著無比景仰之情，但我知道，他不是神。
重壓之下，必有謊言，而缺少真相。
4.
還有另外一個故事，是《聖經》上講過的：
有一次，耶穌在殿中，文士和法力賽人帶著一個行淫時被拿的婦人來，叫她站在當中。
就對耶穌說：
"夫子！這婦人是正在行淫之時被拿的。摩西在律法上吩咐我們，把這樣的婦人用石頭打死；你說該把她怎樣呢？"
耶穌卻彎著腰用指頭在地上劃字。他們還是不住地問他，耶穌就直起腰來，對他們說：
"你們中間誰是沒有罪的，誰就可以拿石頭打她。"
於是又彎著腰用指頭在地上畫字。
他們聽見這話，就從老到少一個一個的都出去了；只剩下耶穌一人，還有那婦人仍然站在當中。
耶穌就直起腰來，對她說："婦人！那些人在哪裡呢？沒有人定你的罪麼？"她說："主啊，沒有。"耶穌說："我也不定你的罪；去吧！從此不要再犯罪了。"
講這個故事，並不是想說對吳秀波等寬恕，寬恕不寬恕，你我都沒有資格。
但我以為這個故事裡還埋藏著一個“真實”的因子，每個人，評判和被評判的人，如果可以承認自己是“有罪”的，生而有罪的，那就有真實。
我想說一下我們都知道的一代畫界宗師：畢加索。他這一生都沉浸在愛與性的誘惑裡。
在巴黎藝術圈裡，曾經有他“一天三換女伴”的說法，他自己也承認並沒有打算和她們中的任何一個長久下去，而是隨時讓她們離開。
他頻繁出入酒吧，賭場、紅燈區，他無數次劈腿，對深愛他的女人無情無義。
在他的一個情人伊娃得了肺結核後，他害怕傳染，迅速離開了他，和別人廝混，他看著兩個女人為他吃醋痛苦不堪，卻哈哈大笑，甚為自得。
如此涼薄，數不勝數，在他功成名就的背後，是很多女人終其一生都不能消解的痛苦。
還有剛剛去世不久的諾貝爾獲得者奈保爾。
他自私、小氣，嫖妓、種族歧視、折磨妻子、奴役情婦，甚至，無所顧忌地透露自己迷戀性虐遊戲的怪癖，還曾把情婦打得鼻青眼腫，導致她無法出門。
他親口承認是自己的婚外情和嫖妓毀掉了妻子的生活。
“可以說，是我害死了她。”
種種行為，真的簡直讓人尤其女人髮指。你我知道，這個名單真的也不短。
要說渣，吳秀波的渣在高度上恐怕還是難以和他們相比的，可是這些人，他們有著比吳秀波更大的名聲和成就，卻為什麼能夠坦誠自己不仁不義不堪？
是因為他們所處的社會更墮落或包容嗎？但至少在畢加索所處的時代，對男女之情的觀感比今日的我們更為保守。
可是為什麼他們沒有說謊和人設坍塌的事故發生？
恐怕更多的是，因為在深受基督教影響的西方文化裡，他們承認人人生而有罪，他們也肯面對，即使是一個藝術大師，人本性里根深蒂固的弱點也可能，或者說更有可能讓他們成為一個流氓一個惡棍，甚至一個十惡的混蛋。
他們相信，在面對末日審判這件事上，人人平等。
所以他們的受眾對他們沒有道德的更高期許，沒有期許，也就沒有無形的壓力，所以他們有不堪，但是也有真實。
所有，有時候，他們也會有像盧梭那樣有誠實的直面自己內心不堪的《懺悔錄》。
5.
我想說什麼？
我想說對忠貞愛情的渴望和敬意，我和你一樣，或許還要多一點。
但也想說，在對吳秀波鋪天蓋地的罵聲和嘲諷中，有多少人是沒有罪的，純淨無辜如潔白羔羊？
我尤其想說，若只是這樣的罵聲和嘲諷，吳秀波可能會倒在道德討伐的棍棒下，但既然人們都願意在明星的光環中多加點道德想象和滿足，那之後依然會有很多的吳秀波們前仆後繼，用謊言虛飾自己，可能會也可能不會被揭穿。
在《萬曆十五年》中，黃仁宇先生曾痛徹心扉一再追問：
“那個以道德標榜和治國的王朝，為什麼卻偏偏世風日下？”
那些口頭上大力一再宣揚“仁義道德”的官員，為什麼卻常常滿口謊言，背地裡卻有著不肯告人的私慾？
黃仁宇先生得出結論，他說：
“道德的評判並非萬能，它不能代替技術，尤不可代替法律，和來自內心的真正敬畏和良知。”
我們承認，今日的我們的躬逢盛世，今日的國人也今非昔比，但是有些長久歷史留下來的思維習慣和模式，有時卻連光陰的流水都很難打敗。
我不知你是否也相信，一個社會的真正淨化來自與規則，來自於誠實，就像賈樟柯剛剛說到的：
“真話是最大的正能量，見不得真話和真相的做法，是負能量。”
我真的不相信，我等看客們的罵聲會增速社會的淨化，相反的，它可能還會無形制造更多謊言。
一個社會的淨化不是來自於尤其不是來自於對公眾人物的道德期許和設定，也不是來自於對他們的道德批判或我們的道德優越，而是首先來自與對真實的面對和探究。
誠實的承認人性裡面有“罪”的因子，才可以面對更多的真實；
面對更多的真實，誠實的承認必有生前死後的審判，才可以真正的有敬畏和內心反省。
好像是柴靜說過的：真實有萬鈞之力。
6.
是不是太扯了，這些故事和吳秀波有關係嗎？
的確沒關係，但是我已聲明，我不評判其事，只想說說謊言，對於謊言，常常陽光之下並無新鮮事。
錢鍾書說過一句話：
“你吃了一個雞蛋，覺得味道很好，為什麼要去看下蛋的母雞？”
可是，在很多國人心目中，他吃了很滿意的雞蛋，就很想了解那隻美味雞蛋的出處，他們很希望製造它的母雞毛色鮮亮，踱起步來儀態萬方，“咯咯”聲都婉轉潤耳。
而不願意知道，那隻他們傾心的母雞，它也可能在汙泥中啄食，可能羽毛雜亂，屁股上還有沒幹掉的雞屎。
在這樣的期許下，你覺得母雞們，大多數的母雞們會怎樣做呢？
洗洗睡吧，誠實的面對自己，好的悅納，壞的懺悔反省。
睡好自己的覺，做好自己的人。
吳秀波離你我千里之遙。
作者 | 樊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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