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院子角落裡有柄渾身是故事的祖傳寶劍，它曾隨歷代主人飲血沙場。如今剛傳到年輕新主人手裡沒幾天就被閒置了。
風和日麗的某天，主人終於握起了它，在地上戳了個坑……坑？！
“啵—”主人往坑裡丟了顆杏核，填上土，滿懷期待地說：“等我老了就有好多杏子吃啦！”
好吧，這代主人事業心有點兒弱。
二
雁陣南去復北歸，又是一年春好時。
寶劍每日在角落裡顧影自憐，生怕被鏽跡染指。
某日，風和日麗，不遠處的泥土鼓了幾鼓—“啵”
一株鵝黃色的小嫩芽鑽出地面。它迎著日頭伸了伸懶腰，嬌小的身板慢慢由嫩黃向翠綠過渡。
在春風中，寶劍聽見小嫩芽滿懷期待地說：“等我長大就能結好多杏子啦！”
寶劍：……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三
秋天，小嫩芽已經長成兩尺高的小樹苗，但非常孱弱，秋風一吹就瑟瑟發抖欲折腰，一副挺不過今年冬天的衰樣兒。
為了不讓小樹苗夭折，在第一場雪來臨之前，主人把削鐵如泥殺人如麻的家傳寶劍插在小樹苗旁邊來穩固他的小腰肢。
嗯，很好。
寶劍冷漠地看著主人用秸稈為自己和小樹苗築起厚密的禦寒工事。
“這樣就不怕冷啦！”主人滿意地離開。
他不知道，擺脫枝體寒冷的小樹苗將要面臨的是來自大寶劍的精神冷暴力：
作為沙場來去無數次、骨頭縫裡淬滿殺氣的大寶劍，它早已看慣生死，信的是弱肉強食，勝為刀俎敗為魚肉。你一個瘦巴巴的小樹苗要跟凍地三尺的寒冬爭命，你不涼涼誰涼涼。自己涼涼就罷了，還害得我這絕世大寶劍失了體面。
狹小的空間裡，寶劍渾身每個Cu元素都散發著對小樹苗的冷漠與嫌棄。
好在小樹苗這種乳臭未乾的傻白甜識趣，很少招惹寶劍，它一心只想著長成大樹，結好多杏子。
看著小樹苗每次因為枝芽長了一毫、根又扎深了一釐而歡呼，寶劍也想起了當年他初上戰場時為每場仗多殺的百八十個敵人而美滋滋的日子。
怪有意思的。
四
特大寒流說來就來，直接給小樹苗凍個半死。
“怎～麼～辦～”它打著冷顫，“要凍死了～我還沒開過花～結過果～嚶嚶～”
“吵死了……”寶劍全身冰冷，泛著寒光。
小樹苗噤了聲。
許久，它小心翼翼地問：“你見過杏花嗎？”
“見過。”
“那……你喜歡嗎？”
“嗯。”
“……唉～”小樹苗顫抖著嘆了口氣。
“怎麼了？”
“我也想開花給你看，讓你喜歡，可是……”
天太冷，小樹苗撐不住了。
以人力勝天力，以弱勝強，太難了。寶劍心很沉重，誰叫它是絕世寶劍。
五
春來複蘇，小樹苗居然也是被複蘇的一份子。
它第一反應是向寶劍道謝：“謝謝你沒放棄我，一直喚我名字讓我活下來，我都聽見啦！為了報答你我會很快開花給你看哦！”
寶劍悶騷地猶豫了幾瞬，剛要點頭，卻被主人佩到了腰間。
“你陪了爺爺爹爹上戰場，如今再陪我一遭吧。”
主人回頭望了望身後整潔的小院：
“真可惜，也不曉得回不回得來。”
真可惜，還沒看過小樹苗開花。寶劍心想。
六
不知過了多少年，小院早已荒舊，小樹苗已長成碗口粗的軀幹、雲朵般樹冠，開熱烈的花，結豐碩的果。
微風拂過，搖落一陣花雨。
“花都開好了，它什麼時候來看呀。”
“已經看到了，我很喜歡！”久違的聲音。
尋聲望去，只見樹下一位中年人，用一柄精緻的小鋤頭給杏樹除草。他說：“太平了，以後就安心吃杏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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