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花生(牛永超)

收花生(牛永超)


雨,时而淅淅沥沥,时而哗哗啦啦,断断续续地下了一个星期。正是秋收的时节,雨却没完没了地下,仿佛有人把老天捅了个窟窿。

每到秋收,庄稼人最烦下雨,因为雨水不仅延缓了人们收获的进程,还可能导致粮食霉烂在田地里。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丰收的景象化作希望的肥皂泡在空中破灭,却又无可奈何。

老家那里是潮土,土质松软,比较适宜种花生。加上花生的价钱高些,因而在我们那里,家家户户的秋庄稼都以花生为主。

记忆中是在一九八六年的秋天,雨水特别地多,下了近一个月。这给人们收花生造成了很大麻烦。那时的花生品种低劣,秧子整个儿趴在地上,锥子扎得到处都是,必须用三个齿的铁爪钩把周围的土都松动后,再一棵一棵地往外刨。

刚开始下雨时,大家并不着慌。因为收花生比较缠手,每年都是掰完了玉米割豆子,接下来薅芝麻、出花生,霜降过后刨红薯。然而,等玉米和豆子都晾晒在场里后,雨还在时断时续地下。

当路上开始出现积水,地里的泥土也变得稀软时,乡亲们就有点沉不住气了。一方面是因为花生秧上的叶子已经发黄凋落,眼看到了该收获的时候,另一方面是担心花生因锥子长时间浸泡会掉落在泥土里。

那年我家种了十来亩花生。刚开始,父亲一趟趟地到地里查看花生的成熟情况。他在每块地里都拔出几棵,仔细检查上面有没有锥子被沤烂掉或者发了芽的花生。在连着几天的观察后,他不得不做出让全家人冒雨收花生的决定。

离家最远的王家坟那块地最大,有四亩多,我们先从那里收起。不曾想,仅在那一块地里就折腾了近一周。任何劳动工具都派不上用场,单凭两只手从泥水里往外捞。

家里仅有的两三双浇地用的黑色胶鞋,套在了父亲和叔叔们的脚上。小孩子没有胶鞋穿,要么光脚,或者穿塑料凉鞋。秋天的水已经很凉,何况是在泥地里?我记得每次刚把脚伸进田里,浑身都要打个激灵。

因为花生地里长着不少蒺藜,我害怕扎脚,就穿凉鞋。然而,每一脚下去犹如踏进了沼泽地,随着“扑哧”一声响,脚趾间就灌满了泥浆。长时间站在一个地方,鞋子很容易被泥水吸住,抬脚时不仅费力,鞋上也沾满了泥巴。最要命的是,一天下来,手和脚都被泡的又白又涨,奇痒无比。

晴天收花生时,刨出来的花生用手稍加抖搂,上面的沙土就纷纷掉落,排成行放在地上晒。等装车的时候,秧子已经失去了不少水分,既可以多装,还能减少重量。然而,雨天的花生是不能堆在泥地里的。

大人们在地里拔,我和弟弟妹妹就当起了运输队员。我们抱着一簇簇的花生秧往地头跑,在路边的水坑里涮洗掉花生上的泥土,有序地摆放在架子车的车厢里。秧上的泥水就顺着缝隙往下滴。不过,收获的速度相当慢,一晌的工夫只能收一车花生。

连续一二十天,大家每天都站在泥地里,用双手奋力地为自己抢口粮。头发湿漉漉地黏在头皮上,说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汗水。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摸上去永远是潮潮的。整个人也像快要发霉的样子。

多年以后,当时在斜风细雨里的劳动场景一直定格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人们个个头顶着草帽,身上披块塑料布,高卷着裤脚,在泥土里弯腰缓慢地行走,偶尔直起腰来舒展一下,颇似电视里看到的南方人插秧的景象。

花生拉回来以后,带秧子垛在场里或者堆在院子里,上面盖块儿塑料布。雨一停,人们就忙不迭地摘花生。有的人心急,甚至打着伞坐在雨地里干活。在场里不干的地皮上,房间的地板上,廊檐下,床下面铺的席子上……到处摊的都是花生。

可是,因为潮湿,有不少花生发了芽,那些没出芽的花生外壳都被捂得生了霉点。那年惟一吃到的“干净”花生,就是刚从地里收回去时煮的湿花生。晒干的个个都是黑包公。

天晴以后,人们在场里翻晒花生。有人长吁短叹,有人骂声不断。本来当年的花生是丰收的,而那场连绵不断的秋雨,导致农民的损失很大。扣除掉发芽的,因花生的品相不好,价格也降了许多。

更令人遗憾的是,不少家庭每年冬天靠吃红薯节省粮食的计划也泡了汤。因为红薯被雨水长时间浸泡,放在锅里根本就煮不熟,吃着发艮,连猪也不爱吃,只好磨碎制成了芡粉。

可是,对于农民来说,又如何能摆脱这“望天收”的命运呢?因而,每到秋收的季节下雨,我总要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这雨不会影响到老家的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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