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首《燕子樓》詩,一個關盼盼故事

兩首《燕子樓》詩,一個關盼盼故事

今天主要介紹兩首詩,其中涉及到一個流傳甚廣的故事:

兩首《燕子樓》詩,一個關盼盼故事

白居易做校書郎時,曾在徐州、泗水一帶遊歷,張尚書(張愔)作為東道主兼白居易的粉絲,自然要好好宴請一番。酒席上,張愔的寵姬關盼盼前來助興,白居易很是歡喜,忍不住誇讚盼盼,曰“醉嬌勝不得,風嫋牡丹花”。

這位名叫關盼盼的美人,原本出身書香門第,精通詩文,後來家道中落,淪為歌伎。幸運的是,不久便被性情溫和的張愔看上,併成了他的姬妾。張愔雖是一介武夫,卻也通文墨,尤其喜好詩詞,對盼盼寵愛有加。可好景不長,張愔不久病逝,其他姬妾如鳥獸散,唯有盼盼一人願為夫守節。她移居到徐州城郊的燕子樓,在悽清孤苦中度過十年。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且說那次宴席散後,白居易與關盼盼再無交集,絕不相聞。轉眼間,十多年已過,白居易或許已經忘了那次彭城舊遊,忘了那個能唱《長恨歌》,會跳《霓裳羽衣舞》的女子了。一天,一位名叫張仲素的客人來訪,白居易才聽說了盼盼“念舊愛而不嫁”,幽居燕子樓十年之事。讀後張仲素的《燕子樓三首》,不由得心生憐憫之情,於是依韻和了《燕子樓》三首。

現各自僅選一首,來作比較分析:

兩首《燕子樓》詩,一個關盼盼故事

兩首《燕子樓》詩,一個關盼盼故事

燕子樓三首

白居易+張仲素

《燕子樓》其一

張仲素

樓上殘燈伴曉霜,獨眠人起合歡床。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

《燕子樓》其一

白居易

滿窗明月滿簾霜,被冷燈殘拂臥床。

燕子樓中霜月夜,秋來只為一人長。

兩首《燕子樓》詩,一個關盼盼故事

兩首詩都在寫盼盼的一個不眠之夜,均從清晨起床開始寫起。

“樓上殘燈伴曉霜”,燈燃了一整夜,待清曉時分,幾近成灰,更有秋霜相映,平添多了清冷淒寒。而白居易所寫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滿窗明月滿簾霜”,滿窗的明月照著獨居之人,已是悽悽慘慘,何況還有滿簾的清霜呢?

次句均刻畫盼盼起床的情景。

張詩用了一個反差極強的對比:獨眠人-合歡床。前者是殘酷的現實,後者是美好的過往,對照之下,人物的心情、神情、精神狀態,均已不言自明。

白詩用了一個細節描寫:拂臥床。盼盼作為侍妾,拂床的動作很符合她的身份;而且,從前她是為丈夫拂床,被子是溫熱的;如今則是為自己拂,被子是冰冷的。她心中是什麼滋味?

兩首《燕子樓》詩,一個關盼盼故事

最後二句都轉入抒情。張詩直抒胸臆,白詩則婉曲見情。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這一夜的思念有多少?恐怕是天之涯海之角這麼遠的距離都無法比擬。“未是長”,不是不長,是長不過相思。

“燕子樓中霜月夜,秋來只為一人長”,秋夜在慢慢變長,但熟睡之人只覺良夜苦短,唯有徹夜難眠滿腹愁情的盼盼一人才能真切地感受到。

總的來說,兩詩各有所長,均將關盼盼十年來孤苦無依的生活,高度濃縮成一幅美人秋夜不眠圖,具有很強的感染力。

兩首《燕子樓》詩,一個關盼盼故事

到這裡,故事本該落下帷幕。可好事者總覺得意猶未盡,於是便有了以下流傳甚廣的一個後續:

白居易一旦感動起來,動輒便寫出《長恨歌》那樣的長詩,如此短短的三絕句,怎夠揮灑心中的萬千柔情?於是,另作了一首詩,曰“黃金不惜買蛾眉,揀得如花四五枚。歌舞教成心力盡,一朝身去不相隨。”

張仲素成了忠實的信使,很快便將這四首詩傳遞給關盼盼。盼盼讀後,認為白居易在諷刺自己沒有殉情,於是在羞憤中絕食而去。

白居易得知盼盼死訊,先是敬佩其忠貞,後來轉為懊惱,他覺得是自己的詩間接害死了盼盼,於是千方百計託人將盼盼遺體安葬到張愔墓側,以作彌補……

兩首《燕子樓》詩,一個關盼盼故事

當然,這只是一個逸聞而已,網上流傳的所謂“唐朝一美女,被白居易一句詩給逼死了”、“白居易用詩殺死的女人”、“白居易寫詩逼死朋友小嬌妻,是無心之過還是惡意相煎”等文章,未免有譁眾取寵,人云亦云之嫌。

有人考證,到了明代才出現白居易氣死關盼盼的說法,清代便有人提出了置疑,稱這些說法出自前明,“不足徵信”。況且,關盼盼是徐州名妓,若真被大詩人白居易逼迫而死,必定會成為轟動徐州的一大新聞,可《徐州志》並無與此相關的記載。南京大學人文社科資深教授、文學博士莫礪鋒指出,“關盼盼被白居易逼迫而自盡殉情,這傳聞是出於後代文人的虛構。那麼,如此破綻百出的不實之詞怎會不脛而走呢?除了它能滿足大眾的獵奇心理之外,文獻傳承中的種種錯誤也是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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