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謝明宏
近年的國慶節，都有一個叫開心麻花的劇團，用屌絲變有錢的故事告訴你“錢”不重要，然後自己大大賺錢。
這和《李茶的姑媽》用的毛不易插曲《如果有一天我變得很有錢》主題如出一轍：“變有錢，我變有錢，然後故作謙虛說金錢不是一切”。
《夏洛特煩惱》是穿越變有錢，《驢得水》是騙經費變有錢，《西虹市首富》是繼承變有錢，《李茶的姑媽》是假裝很有錢。開心麻花為什麼總是和“錢”過不去呢？
一以貫之的“金錢焦慮，拜金批判”母題，到了《李茶的姑媽》裡尤為孱弱乏力。比《西虹市首富》的純粹拜金更越界的是：姑媽在電影裡被設定成一個“人盡可夫”或者“人皆儘可能成為其丈夫”的單身女富豪。
主人公假扮她，主人公上司的爸爸想上她，主人公上司的岳父想上她，最後所有參加婚禮的人都像太極糖漿廣告裡追女人的獵豹一樣“狩獵”她。一路被跪舔的女上帝，一路遭遇著無所不在的性暗示和性騷擾。
麻花系電影展現拜金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喊口號弘揚正能量卻蒼白無力。可見前者情真，後者意假。整部畫面都是花天酒地、海灘浴場，卻在末段強制昇華成針砭拜金。離開直男癌，創造女上帝的《李茶的姑媽》已經不是東宮娘娘烙大餅，而是觀音娘娘烙大餅了。
開心麻花，錢和女人是永恆的主題，一身毛病的主角都要經過重重考驗成為更好的自己。夏洛夢囈之後心疼糟糠妻，黃滄海（黃才倫飾）演講之後仍然有無數男人要娶她，軟性的批判已經越來越缺乏說服力：馬冬梅是貼心的，但秋雅未必不好玩；拜金是不對的，但誰不想有個富豪姑媽？
硬糖君對開心麻花感到失望，並不單純因為創作水平的下滑。即便事實上《李茶的姑媽》很有希望和《一念天堂》爭奪麻花出品電影評分最低。
真正令人不寒而慄的是電影院此起彼伏的笑聲。而相應的電影畫面是“一群男的像動物一樣追一個女富婆”。
揭露型批判沒有錯，但無法成為電影價值的遮羞布。當批判本身沾染了“銅臭味”，《李茶的姑媽》還能被贊“真香”嗎？當觀眾在錯位的笑點中一路下滑，我們不知道以開心麻花們為旗手的國產片。還能滑向何處去。
八百年老梗屢試不爽
開心麻花對假扮的痴迷程度，絕對是業界的扛把子。《驢得水》是明顯的假扮，《羞羞的鐵拳》是性別互換的假扮，《夏洛特》從某種程度來說，是另一個維度的假扮，虛擬的用自我體驗不同人生。
《李茶的姑媽》則是女裝大佬式的“假扮”。李茶等著訂婚，姑媽遠道而來，參加訂婚的人卻各懷鬼胎：李茶的岳父想拉攏她姑媽，李茶的連襟的爸爸想追求她姑媽。而李茶的姑媽想試探大家。於是情非得已下，由小職員黃滄海來假扮姑媽。
老實說，黃才倫的女裝看久了還挺順眼，耐看程度不輸金星。但這場假扮的離奇設定，從一開始就欠缺細緻處理，從第一幕就不能成立。李茶只在出生的時候見過姑媽一次，敢情你們生活在大清朝，長這麼大連姑媽長啥樣都不知道？而風月高手們，傑瑞（艾倫飾）的岳父和爸爸都看不出姑媽是男人假扮，這老爺們兒讓你們當的！
賣弄離奇設定，但無法令人信服，似乎是從開心麻花電影草創時期，就已顯露且並未得到糾正的弊病。《夏洛特煩惱》裡夏洛是在廁所穿越的，《羞羞的鐵拳》是在天台雷擊後交換身體的。
而《李茶的姑媽》裡黃滄海經過短暫的粗暴訓練，學了幾句宋丹丹的小品，就已打敗了所有女裝大佬。醒醒啊，女裝和女妝的藝術豈是三兩天就熟練掌握的，到底有沒有把女裝大佬們多年的業務素質放在眼裡？
就算喜劇可以不講邏輯，或者我們把全片的男性角色都自動視為盲人，跳過設定問題。《李茶的姑媽》在劇本邏輯、空間調度與喜劇效果上都與開心麻花的一貫水準有所差距。
劇本邏輯上，幾乎全是段子掩護下的劇情硬傷。為了段子，導演不得不犧牲掉敘事的節奏。末段的強制昇華，說教意味濃厚，且屬於“幹拔”式的自我感動；空間調度上，話劇感和mv風格揮之不去。最典型的鏡頭就是三次求婚的幻想畫面，帶上3D眼鏡幾乎就是一段話劇表演，在改編上失衡且粗糙。
都說以郭敬明為代表的青春片導演，創造了MV電影。舞臺感強烈的開心麻花，可能也是話劇電影的集大成者。
但事實證明，不是所有賣座的話劇都是好電影，把話劇的表演和敘事方式沿用到電影裡：
群戲基本就是集體歡騰，主演基本靠肢誇張的肢體動作和表情。最後的情感轉變是開心麻花的老一套，不講究，硬昇華，喝個春藥睡上一覺就閤家歡了，你哄炮友出門也沒有這麼粗暴吧？
電影前半程尷尬冷場，後半程靠著春晚小品路數的瞎胡鬧，喜劇效果照搬麻花用濫的梗。宋丹丹的“改革春風吹進門”，也就能撩一下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90後吧。“男扮女裝、真假富豪、分身穿幫、誤食春藥”，這些都是八百年前的老梗，但仍能騙到半堂喝彩。
錢和女人，我都想要
傑瑞（艾倫飾）的岳父花錢買醉，問了酒保常遠一個問題：面臨破產，但有一個機會翻盤，條件是丟掉尊嚴，如何選擇？常遠勸他：“尊嚴丟了，人就破產了”。傑瑞的岳父滿臉不屑：“所以你只能在這兒調酒”。
貧富差距的強烈對比，以及諷刺與批判的軟化，導致《李茶的姑媽》像是一部假的“諷刺”電影：你可以從一些細節裡看出諷刺，但不能視為整部電影的靈魂。散落在電影裡的拜金嘴臉，像是在抄襲作業之後故意塗改，避免被老師發現批判的“小聰明”。
窮人跪舔富人，富人跪舔更富的人，這是電影展現的荒誕現實。然而電影卻沒有完成對這種現象任何有力度、有深度、有角度的批判，只是技術性的修正這部電影——不能出旗幟問題嘛。
就像夏洛要悔悟，回到秋雅身邊。滄海也要頓悟，叱責拜金主義。但這種晨鐘暮鼓，當頭棒喝都是由巧妙的設置與引導完成的，而非主角內心的轉變。夏洛變有錢之後，如果不是老婆出軌，事業下滑，身染重病，他會重回秋雅身邊嗎？而滄海若不是男扮女裝，兩頭為難，二男爭婚，他會放棄姑媽的身份紅利嗎？
中年男人花天酒地完了，要回家，你得開門；底層職員拜金跪舔完了，要悔悟，你得接受。什麼好處都讓你們這些男人佔了，真把“浪子回頭金不換”當成免死金牌啊？
原諒與理解是氣度，不是必須變現的額度。不能因為最後一點“保命”的昇華，就忽視整部電影的爛價值與壞品味。開心麻花可以有自己的“金手指”，但也允許我們有內心堅定的秩序與價值。
《李茶的姑媽》令人不適的除了“疲軟的批判”，還有“堅硬的騷擾”。影片向觀眾展示了“如何安全並有效地進行性侵”而不會被舉報的方式。你拍我肩膀三下，就是暗示“啪啪啪”。你對我表示反抗，說明你內心越是想要。
不斷被性騷擾的假姑媽，最後面臨的是一群道貌岸然的男士的追逐：咋啦？追上姑媽就要現場交配是不是？性暗示的梗與笑料越是逗笑觀眾，就越能證明電影“若為票房故，價值可以拋”的低劣製作觀。把姑媽換成大多數女觀眾自己，這樣的性騷擾還能笑出聲嗎？
父子3P梗算是開胃菜，電影的高潮部分竟然是三對男女吃了春藥後玩SM。怎麼，現在男女主感情升級只需幾顆小藥丸了？說是低俗性喜劇都是侮辱性喜劇，畢竟性喜劇一般還能有一兩個帥哥。這裡一堆顏值堪憂的主演還瘋狂賣肉給大特寫，誰要看啊！
以前的電影，都是張國榮，古天樂，金城武，吳彥祖，劉德華，郭富城，周潤發那些長得帥又有演技的，看著多爽。 現在的電影都是沈騰，王寶強，黃渤，徐崢，小嶽嶽，宋小寶，小瀋陽。我不是不喜歡他們，但是一直對著這些臉誰也忍不長久呀！
一夜風流，高高在上的女神秒變女僕，貼心的給男人揉腿。用性去征服女性，就能讓一個女人瞬間性格360度轉變，這也是國產喜劇的一大通病了。女性形象被固化為三類：高高在上的女神，卑微賢惠的女僕，莫名其妙的女神經。而讓漂亮的女生嫁老頭醜男也不是第一次了，《夏洛特》裡秋雅開頭嫁老頭，《李茶的姑媽》裡滄海的前女友嫁醜男。
我們需要什麼樣的喜劇？
從《夏洛特》到《李茶的》，不難看出開心麻花的發展軌跡：
沈騰帶頭主打第一梯隊的作品，順帶培養第二梯隊，評《李茶的》這部電影在麻花宇宙裡的排位，一定不要忘了被遺忘的《一念天堂》。舞臺劇改編電影的問題不是今年才暴露的，只是《李茶的》爛得把底褲都露出來了。
一群蹩腳的青年男女，擠眉弄眼的作出各種搞笑表情，輔以完全不知所謂漏洞百出的情節，再加上極力渲染的音樂，拼死拼活妄想營造出的喜劇效果。去年國慶檔的《羞羞的鐵拳》只覺得套路，今年的《李茶的姑媽》已經讓人如坐針氈。
麻花作為中國電影裡量產喜劇較多的系統，如果未來依然質量不斷下滑，充斥著大量低俗和土味，觀眾一定會審美疲勞。國產喜劇在裝瘋賣傻的路上一直走下去，遲早要完。“姑媽”在國慶檔開局平淡，直至晚間首日票房遲遲未能破億，已是徵兆。
卓別林一直認為喜劇的基礎是衝突和痛苦。他在自傳裡說：“幽默是從戲謔性的痛苦中產生的，智人是自我虐待狂，從許多形式的痛苦中得到快樂，觀眾也喜歡代人受苦”。
開心麻花的電影不能說沒有衝突和痛苦，鬱郁不得志的夏洛痛苦，四年沒升職的滄海痛苦，但最後他們的喜劇故事卻缺乏觀眾的深度共鳴。
喜劇是否有高下之判，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是否可以共榮共存？有觀眾質疑開心麻花的電影三觀，就有觀眾說樂呵樂呵就行別較真。爛喜劇不好笑不思考，開心麻花的喜劇好笑但剝奪思考，它絕非最次但也沒有做更好的雄心。如果說開心麻花的喜劇是近年國產喜劇的天花板，那麼這個天花板正在越來越低。
姜文曾說：“我再也不幹包餃子餵豬的事兒了”，這是他自己的憤怒與傲氣。而開心麻花電影未來走向究竟是“不思進取”還是“將就還行”，取決於觀眾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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