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玉皇庙|27 · 西南山打山果

一直到我七八岁的时候,我对整个世界的认知范围还仅限于八台街周边,大楼(现矿建)东北角的矿渣堆在我眼里就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巍峨高山,我们沿着窄小的铁轨爬到山顶,目力所及就是能够看到的整个世界;我第一听别人说朱兰店的时候,我以为是“猪恋蛋”,这直接导致我在很多年里都搞不清这个地名到底是怎么回事。

站在我们家门口,可以清晰看到蚂蚁山,山是穆青色的。冬天的夜晚,还可以看到山上隐隐约约蜿蜒游动的火光,村里老人说那是在放坡火。老人们还时不时讲起东南山,说解放前那里有很多趟将,说东南山的山果又大又甜,山上还有豺狼野猪,但我不知道东南山在哪里,因为距离太遥远,遥不可及,已经超出了我对整个世界的认知范围,我总觉得世界的边缘尽头就在蚂蚁山,蚂蚁山南边是什么?无法想象,大约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所以,那时候想象东南山,跟想象火星并没有太大区别。

但是站在我们家门口,可以看到西南山,以最高峰四头垴为代表,蚂蚁山以西老金山以南,我们统称西南山。西南山比东南山要近得多,每年秋季山果成熟的季节,我们就会跟着村子里稍大一点的孩子,去西南山打山果。山果是俗称,学名叫山楂,每年秋天成熟,有红色、黄色,味道酸甜,很好吃,还有药用价值,能够消食。那个年代,山果也是难得的副食品之一。

家在玉皇庙|27 · 西南山打山果

摄影 南轲

去西南山要走远路,因此前一晚上要准备干粮,第二天一大早,姐姐叫我起床,薄雾没有散尽的时候,骑着自行车出发。

八台向西过洋桥之后,沿西南方向一直走,过庙街后不停,继续前行,那时候的路很窄,路中间是凸凹不平的石块,只有路两边有很窄的平路。一条小河始终蜿蜒在道路右侧,河边是高低不等的鬼柳树,偶尔还有柿子树,挂着稀稀落落的柿子,不远处就是青青的山,看惯平原景色的孩子们,突然置身青山绿水之中,兴奋与欣喜不言而喻。

沿路一直走,到一个叫牛角口的地方,自行车就没办法再骑,于是进村。村子和平原地区最大的区别是人少,只有十来户的样子,路东(?)稍靠里边一户人家有一个健谈而淳朴的女主人在家,看到我们非常亲切,询问我们从哪里来,还告诉我们哪里山果比较多以及上山的路,最后对我们说,中午回来吃饭吧。我们随口应承下来,就开始上山。

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具体去的哪座山,大约是在四头垴附近,印象中看到右手边很高的山峰,但一直到前些年,才第一次登上四头垴。山果树稀稀落落散在整个山坡,采摘的办法不是摘,而是戴着手套直接捋,这样即不刺伤手,效率又高。大家兴致勃勃,一边疯玩,一边捋山果,偶尔被山果树上的刺扎伤,也忍不住兴奋地大叫。山果的颜色不同,口味也不太一样,大体来讲,红色的味道偏酸,黄色则甜而“面”。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中午,我们都吃点随身携带的干粮,喝点水,背着山果下山——谁也没有在意上山前答应女主人要去她家吃饭的事情,

走到半山腰,远远看到存车子的那户女主人焦急地站在村口张望,看到我们后,急急迎上来,说怎么这么晚才下来,等你们吃饭都等得着急了。我们感觉很惊异,等回到她们家,惊异变成了内疚与不好意思。女主人做了一大盆子的面疙瘩汤,炒的有菜,蒸的馒头一大筐,都放在桌子上。

她又抱歉地告诉我们,他们一家人等我们很长时间,后来孩子要去上学,孩子他爸还要下地干活,他们就没等我们,吃完饭先走了。受到这样的款待,我们不知道说什么好,觉得面对她这种朴素而又淳厚淳厚的盛情款待,无论说什么都显得毫无意义。大家就吃饭,盛汤的盆子实在太大,我们只喝了不到一半,看她们家的经济情况也不是很好,真不知道剩下的汤该怎么处理。

吃完饭,又和女主人坐在一起,聊了很长时间,知道她的孩子上小学,去学校需要走很长一段路到人头山村,冬天放学回到家,都快半夜了。这样的境况在我们看来,真是无比艰辛,很难想象,可是她在讲的时候,没有任何抱怨与诉苦,非常从容,仿佛生活就应该是这样。

她还说,每年秋季收完红薯,他们都会套上马车,到八台卖红薯,到时可能会去我们村,我们可以多买一些他们家的红薯。

但离开她们家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甚至连她家的位置也在记忆中若隐若现,模糊不清。

家在玉皇庙|27 · 西南山打山果

摄影 南轲

回到家之后,感慨颇深,将经历讲给父母,父亲说山里的人都非常淳朴,待人诚恳而实在。大概我们的经历勾起父亲幼年地回忆,给我们讲了他去东南山的故事,以及那里的山,那里的水,还有那里同样朴实的朋友。

从那时候起,我就有一个渴望,长大了去东南山看看,那里有母猪峡、豹子洞、龙王撞,有满山的野果,还有无穷的美景,尤其是那里也有同样淳朴的山民。

这些年经常爬山,感受最深的变化是山果几乎绝迹。前段时间在灯台架长岭头拍摄微电影,需要找一颗山果树,特意问村里老人哪里有,两位老人都摇摇头说现在山上没有山果树,非常少见。

原来多吗?现在为什么没有了?

老人回答,原来特别多,山坡上到处都是山果,这些年慢慢就没有了,可能是“不兴”山果了。

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就慢慢绝迹了,是气候变化影响植被分布?不得而知。

小时候打完山果回到家,奶奶用线串成串,挂在门口晾干。我们这次拍摄微电影的时候,剧情设计原本是让女孩儿也串一串山果,然后给演员戴在脖子上,希望通过这样的镜头勾起大家一丝回忆。但苦于找不到山果,实在没辙就买了几斤红果代替(比山果大得多),演员戴上之后拍张照片发给我们艺术总监。

艺术总监说,这整个儿就是一沙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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