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死了,只有我想起了他……

那是2003年的夏天,段明死了。三十多岁的山花就成了村里的一名新寡妇。

段明死了,只有我想起了他……

出殡的那天下了一场大雨,山花在泥泞的羊肠小道上滑倒了,她没有哭。家族内的妯娌们纷纷上前搀扶,可是她却死命地跪在泥浆里纹丝不动。后来下山的时候,她却仰天大笑,让族人毛骨悚然。

段明死得很悲惨,他喜欢夜里上山搞收益,不幸被毒蛇叮了一口。小腿肿得像根大腿。皮肤上长起了许多血疱。七窍流血,牙关紧闭,两眼珠泛了白,死也不肯闭上——膝下无子啊!

家族当中的五爷是个文化人,平时喜欢拉个二胡,哼几声调调。他把一大家子人召集起来,在老屋的堂前开会。

段明死了,只有我想起了他……

东一家,西一家的男人都陆陆续续地来了。

五爷发话了:“段明死得真冤,你们几个堂兄弟是有责任的。说好用拖拉机拉段明去卫生院的,为什么不去?是谁想到去上对口村拿蛇药的?拿药的还走了一个晚上的路,到底怎么回事?”

老老实实地给我讲来,五爷一连串的发问,问得那些汉子们哑口无言,无语以对。

“段鹏,你是老大,你来说说。”

靠着柱子“吧唧”着香烟的段鹏直起身来,把烟屁股往石墩子上捻了几下,丢在地上,站了起来。

段明死了,只有我想起了他……

“五爷,拖拉机的轮胎上次给村里拉石头早就破了,你是知道的,这段时间这么忙,哪有时间去补胎啊!”

“那不好用板车拖嘛!你们这些个赤条条的汉子,争起东西来力大无穷的!那是条人命啊!那是你们的兄弟啊!怎么就让外姓人看笑话呢!”

段鹏一屁股瘫在四尺凳上,由于坐在一头,翻到在地上,汉子们都哄堂大笑。五爷当场气得咳嗽起来,老毛病又犯了。孙子二娃赶紧上山去给爷爷捶背。五爷呀了一口茶水,总算是平复下来了。

段明死了,只有我想起了他……

“你们啊…你们啊…真是要气死我了!去年段云选村长是怎么失败的?就是你们这些怂包,兄弟勾心斗角,一盘散沙,能选上就怪了。”

那一晚,五爷把众兄弟训到了半夜。只有一个人没有说话,他就是段天。一个三爷捡来的孩子。三爷走得早,他是吃众家饭长大。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众兄弟都没有把他当外人。

就是他去上对口村拿的蛇药,药到人却亡了。家族里的人都怪他走路太慢,办事不牢靠,他没有吭声,只是不断地给段明烧着纸钱。

段明死了,只有我想起了他……

老屋大厨房里的女人们也没有闲着,她们嘀嘀咕咕都在那里议论段天的事。

二婶说:一个光棍汉,总是瞅着嫂子的奶子不放,再看看他睡觉那床单,斑斑点点,也不知道洗洗,肯定是夜夜在“打手铳”。

五婶说:咦…打什么“手铳”?你们难道不知道?哎呀,要说你们平时议论起我来一套一套的。

“什么事呀?”那些妇女都想知道这个秘密。

“‘天豹子’早就跟山花好上了!”

“还有这事?”大家都向五婶围过来,灶头上水箱里的水滚得满溢在地上了也没有人去管。

每年的夏天,段明总喜欢在晚上上山去捉石鸡卖钱。山花喜欢在天黑的时候去水潭里洗澡。光棍撩子段天也喜欢夜里去水里泡泡。五婶去溪边找鸭子,看到水潭里水波荡漾,还听到有男女的呻吟声。五婶以为是哪家的城里娃娃带着女人回村避暑,这么晚了还泡在水里,山水这么凉,真是不知深浅。

五婶没有找到鸭子,就喊了一句:“像对落水鬼,黑天瞎火的好回家了!”

水里突然间没了声音,段天和山花都扎猛子到水里去了,怕被五婶看见。

水中憋气总是有时间的,没过一分钟,段天和山花就冲出水面“哇……”地喘起气来。五婶瞪眼一瞧,呀!模模糊糊一对“狗男女”,不知羞耻啊!那不是段天嘛!那女的是?五婶大喊一声:“人不做,做鬼啊,是哪个?”

山花平日里本最反感五婶,于是脱口而出:“你才是个鬼呢!”五婶一听,这不是山花嘛,呀!一个惹不起的骚娘们,我躲还不行嘛?

正当妇女们聚众嘀咕之时,五爷走了过来。他阴着脸带着一丝恼怒:“别在这嚼舌根子了,赶快准备饭菜,远客们吃一下还要回去的。”妇女们最怕五爷,都继续忙活开来。

寡妇门前是非多,还是要趁热打铁,把这破碎的家庭给重新组建起来。五爷找到山花问她今后的打算,山花只说一切由五爷做主。五爷又找到段天,问他愿意上门招亲吗?这样既肥水不流外人田,还解决了段天老大难的婚事。

段天木讷地说:“听五爷您的。”

本来一切来得不应该这么快,但是族里的人却认为丧事办了,再办喜事,可以尽快冲去晦气。

段明死了,只有我想起了他……

段明头七刚过,段天和山花就睡在了一起。这是五爷同意的,也是族人默许的,更是一对新人期盼已久的。山花把段明的遗像丢进了灶膛,“滋滋”燃烧的那一刻,一个男人连同他的灵魂都被山花一起给抛弃了。段天本来想留着的,可是山花那么坚决。

段天自从有了山花,干起活来真像头豹子,风风火火,有使不完的劲。他不让山花上山干活,只让她在家洗洗衣服烧烧饭,夜夜新婚。不到半年,山花的脸色变得红润,屁股都圆了好多。

第二年,山花生下了“种种”,终于做上了母亲,这是她日思夜想的,也因此震慑了村里的女人:我是可以生养的!

十几年了,段明软得像根毛毛虫,怎么折腾就是那么长,多少个夜里山花被折磨地不成人样。段明自己不行,还要疯狂地伤害着山花。

好几次,山花摸着自己大腿上的伤疤,眼泪往肚子里流。只有怪自己的命不好,碰上了这么一个不像男人的男人,倒霉透了顶。

终于有一天,段天的色眼激起了山花无限的遐思与幻想,于是春心开始荡漾起来。山花也想过离婚,可是五爷是绝对不允许的。

那夜,段明拖着肿胀的小腿回到家里后,对着山花就是一通谩骂,他把自己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到了山花身上。山花有点绝望,她跑出家门,找到段天,贴耳腹语,段天听后就拥着她好久没有松开……

段明死了,只有我想起了他……

现在,山花和段天的“种种”已经上了中学,一家三口生活得很幸福。村里人慢慢地忘了段明,就好像山花从来就是段天的老婆似的。

段明的孤坟已经长满了荆棘,杂草丛生,渐渐地湮没在崇山峻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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